吃了鸡蛋羹,乔稚楚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低烧发展成了高烧,不得不再次去一趟医院,输液时,护士认出她,奇怪道:“你怎么又烧起来了?”
“不知道。”乔稚楚脑袋疼得厉害,抬起没输液的手盖在眼睛上,“大概是这病还舍不得离开我。”
这次住院,乔稚楚没让陆于皓知道,自己在病房里躺了两天,出院那天,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她站在医院大门前看着雨幕,看到一对撑着小雨伞,互相搂着在雨下小跑的情侣,不知不觉出了神。
记得当年她和季云深还没在一起,有一次上自习课,她遇到下雨却没带伞,站在檐下茫然无措,他忽然跑了过来,把一把雨伞塞到她手里,什么都没说,扭头闯入雨帘跑了。
当时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学长在追自己,还傻乎乎地撑着雨伞追上去问:“你为什么要把伞给我?”
他也不知道是没想到她会追上来,还是没想到她笨到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回过头来看了她好半天都没说话,她看他一直淋雨,就往前走了两步,抬高手,把他也收入伞下。
雨伞下似乎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天地狭小,两人距离很近,他低头看着她,未褪去青涩的俊脸上却有别样的认真,她碰触他这样的目光,有点羞涩地别开头,耳尖两点嫣红,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那天他没有表白,大概是觉得不够正式,只是接过雨伞把她送回宿舍。
一把雨伞,微微倾斜,他半边肩膀淋着雨,那时他们记忆里最干净纯粹的时光。
而如今,物是人非。
那天他拿下酷搜的法务合作,问她,你真的不生气?那声恭喜里有几分真心?
他的眼神似笑实讥,高傲的态度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在陈明说他太理智,不像沉浸在爱情里的人时,她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大概是把嘴上回陈明的话又放到心里安慰自己,但在他那种眼神下,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疼。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早就不算爱情了,不是因为他没有把合作让给她,而是他在得到胜利后,用一种征服者的姿态,睥睨着她,仿佛是在说——跟我斗,你就是这种下场。
她和他,更像是两头困兽在互相撕咬,不想咬死对方,只想让对方比自己的伤口多,比自己疼。
她故作不懂,难得用了撒娇的语气回道:你还敢问?你是我男朋友,不知道怜香惜玉就算了,还往我伤口上撒盐,是不是活腻了?
这句话的重点,只在‘你是我男朋友’上。
这是不是又是她一次自欺欺人?
而他怎么回答的?
“如果你昨天这样对我撒娇,也许今天这个案子就是你的了。”
很好。
他真的是乐此不疲地伤她损她。
乔稚楚走神了许久,直到被嬉戏玩闹的小孩撞了小腿,这才重新回过神来。
她没有开车,没有带伞,睢冉上班也没来接她,她不想淋雨跑出去,怕回头又着凉了,正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回头一看,竟然是楚铭城。
他跑了过来,笑吟吟地说:“乔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云深的朋友。”
乔稚楚微微一笑:“当然记得,楚先生。”
楚铭城看了看她:“来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乔稚楚不想说自己生病的事,也不想撒谎,干脆答道:“我准备要走了。”
“那正好,我送你。”楚铭城扬了扬手里的药,像是刻意解释给她听的,“我是来给云深拿药的,他也不知道怎么,有点发烧。”
“……”她刚烧完他就烧了,难道是被她传染的?
乔稚楚又想起他们在沙发上胡来的画面,神情有点不自然,心想没准还真是被她传染的。
楚铭城很热情,乔稚楚也恰好需要人送,也就不客气地上了他的车。
路上楚铭城一直絮絮叨叨季云深生病的事,什么发烧不肯去医院,不肯吃药,还通宵工作,最后晕倒在办公室等等,虽然知道这里面可能有添油加醋的嫌疑,但乔稚楚还是没出息地心里一紧,忍了许久没能忍住,终于还是问了:“那他现在怎么样?”
“躺床上了。”楚铭城叹气,“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把自己折腾坏就不肯休息。”
乔稚楚微微皱眉。
楚铭城兴致勃勃地建议:“看你下午好像也没什么事,不如跟我去云深家探病吧?”
“啊?”乔稚楚愣了愣,连忙摆手,“不、不了,我下午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比看望自己生病的男朋友更重要?”
乔稚楚觉得,以楚铭城和季云深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现在这么问,大概是想试探她,她无意花心思在这上面,偏头看向窗外,淡淡道:“我和他分手了。”
楚铭城把自己当成聋子,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直接把车开到季云深的公寓门口,乔稚楚恼他的自以为是,她现在和季云深根本不方便见面,刚想要一走了之,楚铭城就叹了口气:“其实你们还是相爱的吧?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解开心结,非要这样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乔稚楚觉得他这句话应该去跟季云深说,真正做到绝情的人,根本不是她。
楚铭城继续说:“你也不是不知道,云深这个人就是闷骚,对待感情更是保守,你是他的初恋,也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交过的女朋友,他想过和你白头,可你给他的回应却是最致命的一击,你想想看,一个人是要有多绝望才会选择远走他乡,刚到华尔街那两年,我就没见过他笑过,我都以为那个人的死让他得抑郁症了。”
乔稚楚原本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气又好笑——他有什么资格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跟她说话,他远走他乡是她逼的吗?如若不是他当年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她又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又怎么会……然而,他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她骤一怔。
“谁死了?”
楚铭城比她更震惊:“谁死了?你居然问谁死了?你不知道吗?当年那个委托人自杀了啊!”
如平地一声惊雷响,乔稚楚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她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事,忽略了好多事。
她指尖冰凉,脸色变了几变,楚铭城小心翼翼地打量她:“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怎么可能?当初A市的地方电视台都报道了,报纸铺天盖地,网上的议论更是如如火如荼,她是要有多瞎才能什么都不知道?
乔稚楚呼吸急促,望着前方出神,脑子已经串联起了前因后果,忽然明白别后重逢以来,他对她的恨从何而来。
乔稚楚推开车门下车,有点恍神地喃喃道:“……我先回去了……”
她要先回去把当年的事弄清楚
“等等,等等,先别忙着走啊。”楚铭城用手肘捣捣她,把药塞到她手里,可怜兮兮地说,“他真的病得很严重,昏迷了好久,又不肯上医院,你上去看看吧,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药拿去给他,劝他吃下去。”
这……
乔稚楚看着手里的药盒,终是屈服了。
楚铭城还把钥匙给她,乔稚楚以为季云深真病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犹豫了一瞬,就用钥匙开了门,结果开门后,竟看到只围着浴巾,靠在厨房门上喝水的季云深!
季云深看起来像是刚洗澡好,发梢还有水珠,沿着他略显惨白的脸颊滑落,颗颗落在胸腹上,在起伏处蜿蜒,最终没入引人遐想的领域。
乔稚楚:“……”
季云深:“……”
两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对视了半响,季云深眉心一皱,清冷的声线穿破耳膜,把她的神智拉回:“关门。”
乔稚楚木讷地关上门,人却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你来干什么?”
她有点喃喃道:“楚先生说你生病了……”
“所以你来看我?”
乔稚楚捏紧了手里的东西,药盒的菱角挌得她掌心微疼,她突然知道太多事,还没消化完毕,此时突然面对他的质问,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
“乔稚楚,你哑巴了?”季云深皱眉。
乔稚楚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换了双鞋走进去:“你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怎么还洗澡,还……穿得那么少?”
“只是小感冒。”季云深擦拭着头发上楼。
乔稚楚在心里把楚铭城骂个千万遍,果然骗她的。
过了一会儿,季云深换了家居服下楼,见她依旧正在原地一动不动,便径直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感冒药,随手掰了两颗和着水吞下。
乔稚楚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隔着一层布料也能看得出肌理线条紧致到近乎完美,她不禁想知道拥抱起来的感觉。
她这样想着,也就那样做了。
她贴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低着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当年还出了那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