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宁家结婚宴请的时候,歌舞厅的春姐也要请客吃饭。
春姐请客,实际是蔺辛同为了探探钱标与张思宁的关系以便报仇而撺掇的。
蔺辛同撸着上衣侧躺在阁楼的床上,春姐跪着为他喷涂云南白药。
“都淤青了,这人真像说的那样会武艺?”春姐很好奇。
“四个壮汉拿着刀斗不过他,你说会不会?!那个姓洪的就是个牛皮匠,他找了的四个跑的比兔子还快!马上让他们滚蛋!”
“请神容易送神难。天天喝酒,白吃白喝的,你不说我也会找茬赶他们走的。”春姐收拾了床铺,“钱彪子答应来吃饭。你妈妈回去了?”
“今晚市委书记请客,我姥爷不准我和我爸参加,还骂我和我爸是一丘之貉!”
“你姥爷就你这么一个外甥,他老人家是恨铁不成钢。”
“不提他们了,来靖水不如不来。帮倒忙,逼了苏小港登记了!”蔺辛同理正衣服,“摩托车一事进展的怎么样?”
“第一批货已经在路上。所以今儿我请了两个所长。公路局,交通局,车管所的礼品我已准备好,你现在送出,回来吃饭。”
春姐的美貌和阴险在道上是出了名的。更令钱标担心的是,近段时间她手下多了很多东北人,行动诡秘。她和蔺辛同合资的歌舞厅,还有另外承租的四家,因为来了很多东北小姐,家家生意火爆。
春姐手下没有打手的时候求助钱标,这段时间翅膀硬朗了鲜有往来。春姐突然请客,钱标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事,犹疑不决。可是一想到春姐的美丽和风骚,春姐的能力和社交也就撂了‘犹疑’,决定赴宴。他没有关公的智勇,害怕节外生枝,挑选了八个能打的兄弟同去。
春姐在窗上看见不远处的一行人,一人一身灰色风衣,人字形走在街道上。钱标象拖船,八个兄弟象两排拖带的舢板,向自己逶迤而来——
春姐曾经跟着自己原来的情夫,那个狠心的房地产开发商人去过三山湾,见过海湾拖船拖行的美景。见到钱标飞扬跋扈的一队人,她就想到了这个比喻。
她嘴里骂着,掏出小镜补了补妆,下楼迎接。
“钱哥你这阵势是怕姐吃了你呀!”她吃吃地笑。
“干嘛这么神秘,还在这儿请客?都谁?”钱标握着春姐软软的手,贪婪地望着春姐的脸,眼睛和手久久不舍得松开。
“上四楼阁楼。你知道姐在家里请的都是自家人。”春姐依然笑咪咪的,“其他兄弟到二五八包间,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唱歌。我都准备好了,让他们尽情玩。”
小弟们渴望地看老大。钱标答应了。
春姐的阁楼装修的富丽堂皇。客厅的餐桌上只有四个主菜,却是用鱼池盛的。一盘海怪腿儿,一盘烤对虾,切好的牛肉片,红红的金枪鱼鱼片。
迎候他的两个辖区派出所所长,钱标都熟悉。他开起了玩笑:“你们也在呀?你们穿着便衣我也感觉瘆得慌。”
“大哥,您别误会,都是朋友,只是喝个闲酒。”辖区所长率先上前伸出手。
所长拉着钱标的手不松,他说:“坐下吧,别那么多礼节了。”
春姐斟着‘人头马’,赶回的蔺辛同随着春姐往酒杯添加冰块。钱标和两位所长谈笑风生,不时拍手大笑。蔺辛同心里骂:“痞子头儿!挨了刀的柳树皮两边开——没那机能装B”。
酒足饭饱四人准备下楼唱歌。
蔺辛同问:“钱哥,张思宁是你什么人?”
钱标起身又坐下,挑着眼睛问:“怎么?他惹你了?”
“你认识他?他是你手下吗?”蔺辛同有些紧张地审视钱标。
“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钱标立即想到他们因为小港接触了,也不避讳两位所长,虎着脸强调,“我这个兄弟对我恩重如山,你们不能动!你打架上瘾了是吧?上次你找人暴打程普的事,不是我找政委和两位所长担着,你得进去知道吗?”
蔺辛同被抢白,气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发作。
春姐忙打圆场:“今天不谈这事。咱们唱歌。钱哥,早听说你的高音儿没人能敌,妹妹今天跟你飙飙音。”
一个所长也附和。
包间里,同美女们一起跳上一曲迪斯科。累了,几人边玩骰子边喝啤酒。美酒加美女,二位所长兴致盎然,不知不觉空酒瓶立满了茶几。
换上一支舒缓的舞曲,蔺辛同搂着春姐耳语说:
“我咽不下这口气!”
“亏你还是组织部的。为了一个女人你想把前途毁了吗?现在这事咱一动粗,钱彪子肯定不依,事情就要闹大。你想想,钱彪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你和你爸如何收场?”
“一会儿你们唱吧。我得找我爸爸聊聊。呲,不武斗也要文斗!”
“也好。晚上来不?”春姐刚刚原谅了这个小弟,几天没睡一起,见他要走,心里有些不舍。她贴紧蔺辛同。
“我尽量来吧。你知道,我妈妈和姥爷也在靖水的。这样好了,如果晚上我不来,传呼给你留言。”
蔺辛同走后,春姐邀请钱标跳舞。
钱标的手不时在暗影中放在不该放到部位。每放一次,春姐就嗔怒地挖他一眼。
歌舞厅里,两位所长在小姐的再三挑逗下把持不住,一对一对跟小姐走了。
钱标赶走剩下的一位小姐之后抱住春姐。春姐没有拒绝他的亲吻却阻止了他进一步的猥琐。
“小蔺要回来的。钱哥你不能这样的。”春姐挣脱出来,“我帮你找个年纪小的,很漂亮的。”
钱标说:“不要了。你啥时陪陪我?我就相中你了。”
“逮着机会姐让你销魂。”春姐掐了一下钱标说,“今天不行——我问你,你真不准我们动张思宁吗?他可是打了我的弟兄的。”
钱标不快地抓起一瓶啤酒坐到沙发上。春姐急忙坐到钱标腿上,又摸又哄。
“打了白打!谁也不能动他。他是我狱中的结义兄弟,还是我师傅。”钱标被春姐撩动的心软了,语气也缓和了,“说真的,你们动他是要吃亏的。他武功高强远超你们想象,把他逼急会出人命的。我也是为你们好。”
听到钱标这样介绍,春姐打消了报复的念头,她从怀里掏出一包“k粉”塞给钱标说:
“这儿有个新来的小姑娘我一直留着不让她出台,我去找来你们就在这里玩。安全的。”
春姐把上次‘跟蔺辛同’的那个小姑娘找来,算是一种报复。
春姐请客吃饭的这个时候,仇书记也要请客吃饭。
仇书记请客自然是在白天鹅大酒店,宴请的是他的老首长丛老。
蔺妈妈叫丛见菊,当时和仇书记,蔺副市长参军时在一个连队。自卫还击战那年,丛见菊和蔺爸爸同时从团政委转业。而仇团长则提升了副师长上了前线。当时是副营长的刑警队宋队跟随上了前线。担任师长的仇书记来北方地委任职,已是副团长的他坚持要和师长一起转业。
靖水市的驻军是团的建制,团长政委在座。
“丛老,您看要不要请来蔺政委?”
“小仇,你成心损我是不是?”
年轻时,蔺妈妈的感情徘徊在仇书记和蔺副市长之间。当时,仇书记是个副连长,而当时的蔺参谋考取了军校,是丛老竭力推荐才促成了女儿和蔺家这段婚姻的。这是丛老悔恨一生的决定。
“那好吧,丛老。我可开始敬酒了。”
房间里弥漫着茅台酒的芳香。丛老吩咐服务员回避后,他说:
“小仇,你知道我这次来靖水是因为我外孙同同。做做工作总可以吧?”
仇书记不快地乜斜一眼丛见菊后起身立正敬礼:“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请首长明示!”
宋队也起身站得笔直。
丛见菊端坐不动,她说:“仇大书记,你误会了。我爸爸的意思是让你做做同同他爸的工作,他只是希望蔺辛同回到浙江,调到我们身边。”
“哈哈,坐下!坐下吧。”丛老批评仇书记,“瞧你这德性!既然误会我干涉婚姻,为什么还要服从命令?”
“您老也误会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因为苏局已经给我送了他女儿登记的喜糖。”仇书记故意岔开话题,“不怕您老生气,同同这几年总是给家人惹事,是不是与名字有关?他爷爷当时起的名字‘辛同’,‘辛苦相同’多不好呀——他难道要自己的孙子继承他当年支前枪林弹雨辛苦吗?”
辛同爷爷已经作古。解放战争时期,是山东有名的支前模范。
“名字怎么改好呢?”
“各加一个木字旁。”仇书记望着丛政委,“梓桐如何?”
“还是小仇有水平。当年……”
丛老的话被女儿打断。
“爸爸!”五十有五的丛见菊脸颊绯红,她阻止爸爸后,换了称呼对仇书记说,“老仇,你不能‘王顾左右而言他’,调任蔺辛同一事你帮不帮?!”
仇书记指着宋队:“你问你们团当时的‘宋营长’,他允许调就调!”
丛见菊刚要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宋队起身:
“酒桌上不谈这事。我要敬一杯酒,祝愿我仰慕已久的老首长健康长寿。”
宋队敬完酒。驻军的团长、政委又敬。
酒喝三杯丛老兴奋了。其实,那天见到苏小港他就知道复婚已无希望了。晚上回到客房他就劝说放弃,蔺辛同顶嘴还被他骂跑了。
宋队敬酒以前的丛政委时,BB机响起。他看看说声对不起,起身走出。
走廊尽头有个乒乓球室,他进去后掏出对讲机打开:
“我是4556,请讲。”
“有个小姐匆匆而出,好像是逃出,我已派人跟踪。几分钟后,两辆摩托车共四人向逃跑的方向追赶寻找。动不动?”
“快速抓捕这位小姐审讯,避免追捕者发现。”
“两位所长已经相续离开。钱标和其他八人还在。”
“继续监视。”
“B组,我是4556,,请回。”
“B组回答:蔺辛同已从蔺副市长家里出来,回到A组方向。”
……
宋队拉开门,却见丛见菊站在门口。尴尬对望后,丛见菊逼视宋队:
“我儿子被监视了?他犯了多大的事?!”
宋队拉着她进入乒乓球室说:
“丛政委,我现在违反纪律告诉您:我现在的真实身份是地区公安局副局长,兼任靖水市公安局局长。您的儿子暂时不能调动工作,因为有几起案件与他有关。不是老部下不懂情面不留客,我和仇书记希望您们尽快离开靖水。请您相信我们会保护您的儿子的!”
“严重吗?”
“估计不是很严重。为保护他,我们会尽量提早拘留他的。”
“拘留?”丛政委痛苦地闭上眼睛。
“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他陷入的不深。仇书记的意思是拘留保护他。”
“可他是国家干部呀?”
“我们准备打掉你儿子有股份的歌舞厅,你觉得届时他还能是吗?”
“儿子不能留在靖水了。”丛见菊捂着泪流满面的脸,“宋呀,这事不要让我爸爸知道。”
蔺辛同夹着皮包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他想喊:“他妈的,我怎么才能出出这口恶气!”
蔺辛同的日子也不好过。仅仅一年时间,大学生一个接一个地从基层进入组宣两部。他们个个业务能力强,都把他挤近墙角了。他常常梦见自己和清洁的老妈子拖地板,苏小港远远站着鄙夷地笑。思考着自己在科室的地位,更加觉得仕途渺茫,于是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抉择。
蔺辛同和父亲的谈话颇动了一番心思。也许这个年轻人只有对付自己的父亲才能发挥出聪明才智。
“爸爸,小港已经结婚了!”
“怎么会呢?不会这么快吧?——你猜的?”
“小港给我看了结婚证。”
蔺副市长坐不住了。他从书桌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分析后说:
“是那个光头?他们应该早有勾搭。不然不会这么快。”
“爸,你说气人不?小港的对象还是个刑满释放人员,他的爹爹还是个哑巴,一窝乡巴佬。不仅仅是苏小港这事,在组织部,连科室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都比我受部长青睐。爸,你说我是不是该换换工作了?”
蔺副市长感到奇耻大辱,在自己的儿媳眼中我堂堂一个市长还不如一个哑巴吗?!
“这个人现在干嘛的?”蔺副市长恨恨地问。
“咱靖水日报还有他的报道,就是三山湾那位救人英雄‘张思宁’。今天上午我阻拦他们结婚还被打。他会武功,嚣张得狠,口口声声叫嚣打的就是当官的‘鳖羔子’。”
蔺副市长呷了口茶,点上香烟陷入沉思。
他想到养殖场发生重大的安全事故自己应该建议市委追究水产局的领导责任;想到市报社即将精简机构准备大量裁员的决定;想到即将改制的水产开发总公司……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酝酿。
“爸,现在我没法在组织部呆了。我和小港离婚之事外面风言风语对我很不利。不是我想,是必需换个环境了。”
蔺副市长虽然有些吃惊,但心里的想法却与儿子相通。他用眼神鼓励儿子说下去。
“白天鹅大酒店?去这个单位可以吗?”
蔺副市长盯着蔺辛同,眼神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他有很多话想训诫儿子。可是当他端详儿子那张刚愎自用的脸时,为避免斗嘴,训诫变成劝说:
“孩子,那是市委唯一一个四星级的酒店,你想想你一个副科级的科员安排你去干嘛?是你那个情妇撺掇的吧?你跟那个‘春姐’还是断了吧;找个姑娘成家,爸爸还想抱孙子呢。”
蔺辛同流泪了。他自己都分不清真情流露还是做作。
蔺副市长吩咐妻子把济南卷烟厂特制的香烟找出,他要去拜访仇书记。
他总觉得老师长到任以来怪怪的。以前在部队,他一直鄙视自己。可这次重新见面却对自己器重有加。
蔺副市长对送到门口的儿子说:“我去仇书记家。你这期间老实点。新来的市委书记不比以往,考虑事情周密平稳,做起事来电闪雷鸣。而且,此人在部队时一直对我有成见。”
蔺辛同想说此时仇书记应该和妈妈姥爷在一起,想想觉得这个时间酒席应该结束了,也就缄默了。
爸爸走后,比自己大不几岁的后妈对蔺辛同爱理不理。她故意换上睡衣,来到客厅打扫卫生。
蔺辛同走出家门想:我回空荡荡的自家,还是去找住在白天鹅大酒店的妈妈,还是回春姐的阁楼?
蔺副市长回来对妻子说:“仇书记不在,他干嘛了?他晚上很少出门的。”
“你这人混的?连你宝贝儿子都不告诉你,他妈妈来了。呃呃,你装傻吧?”蔺夫人不无讥讽地说。
蔺辛同回到春姐阁楼已经下半夜了。春姐见到小情人回来,起身补了妆,拿出来红酒:
“辛同,算起来我跟你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我为你经营歌舞厅,陪你睡觉,为你服务我得到什么了?那点可怜的分红吗?这家歌舞厅个就不能给我吗?不,卖给我吗?”
“卖是不卖的。这事你别再提了。”蔺辛同接过一杯红酒,见到春姐含着泪水,他说,“我可以考虑变更咱俩的分红比例。”
春姐心里脏话骂遍,嘴里还是说了声谢谢。
这时,高跟鞋上楼的小跑声传来,春姐急忙打开房门。
陪钱标的小姑娘顶着蓬乱的头发进屋就哭:
“姐,我不干了。他吃了药,我受不了……”
“你就是干这个的。又舒服又挣钱,天下哪有那么多美事。快下去,把他陪好了,他不会亏待你,姐也不会亏待你的。听话,挺挺就过去了。”
春姐骂着骂着语气就柔和了,她帮着小姑娘梳理着头发后,揽着劝着送下楼去。
春姐不会想到,这个小姑娘会逃跑;更不会想到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