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在报社门口的苏小港看到马路对面驻足张望的恋人,激动地跳着喊着,见车流过去,冲跑了过去。
一辆出租车长鸣喇叭急刹后,侧身探到副驾驶窗口破口大骂……
苏小港穿过马路,正正向张思宁怀里扑。张思宁扯着她的手,抚过她的腰别到身旁道:“小疯子,这在大街上的!那司机在骂你呐!”
苏小港甜笑着紧紧拥着恋人的胳膊撒娇:“管他哩!抱抱我!真想你!我一时也离不开你了!”
“别傻了。到哪儿?带我去!”
苏小港领着张思宁进入报社,来到自己的宿舍,不及合上门就勾住恋人脖子,迷着眼渴望亲吻。思宁一手拥着小港后背,另一只手抬起后又滞留在小港肩头。他想抚摸小港的脸,这张己经褪去了援助三山湾时毒辣阳光暴晒的黑红,恢复了城市女孩原有白皙如玉的面容。可当他发现自己的手缠绕着纱布,抬起的手停住了……小港发觉,抓起这只手放在自己脸上。感觉脸颊涩痒,思宁他抽搐了一下,忙捧起思宁的左手,一边轻轻地扶着摸着,一边问:“我知道你手指伤了;碰着了?――还痛吗?怎么就伤了呀?”
“五个呢;掉一只还是最小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思宁边说边右手探着扣上门,揽着小港的肩头坐在床沿上。
激情之后,思宁讲述了龙卷风的经过。
小港扎进思宁怀里,孩童般静静地倾听。
沉浸在波涛汹涌的故事内;感伤在灾难后人们痛苦的宣泄中;惬意于恋人强壮地怀抱里;苏小港如饮佳酿,如沐温泉。
思宁用伤手扶起小港的脸问:“港,我打电话给你家里,你妈说你要复婚?发生了什么事?”
小港直起身,把和妈妈发生争吵的前后详细讲了。
“什么?你说聋哑遗传?”思宁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还隔代遗传?会吗?”
“你别急,不会的!我咨询过医生的。急着叫你来就是商量一下怎么做好妈妈的工作。”
见思宁不言语,小港又将她和闺密们商量的结果告诉了思宁。
思宁说:“你行了,苏小港主任!你这是乱上加乱。还让我进岳父岳母家门吗?小港,你想过吗?这样我的罪过就更大了。听着,应该先做通你爸的工作,然后找专家跟伯母解释清楚。”
“爸爸认识你,他是赞同的。”小港说,“放心吧思宁,没人能够拆散我们!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更踏实更坚定了。真的思宁。”
思宁抱紧小港。小港身体软软的,仿佛被激情融化。
挚晓等三个姑娘听说思宁来了,把准备出去吃饭的小港思宁堵在宿舍里。女人们嬉闹过后,一个一个热情地拥抱思宁。思宁都不好意思了。
她们亲昵地簇拥着思宁,每句话都离不开龙卷风。
挚晓说:“我家的说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请请这位文武全才的小伙子。没有此人,我的大美人老婆就会被海啸拐跑了……”“别吹牛了!”小崔说,“快去电话,他不请我请。”
挚晓丈夫在白天鹅大酒店安排了宴请。
在大厅的咖啡厅,他们一行人意外地碰到了蔺副市长。挚晓丈夫虽然是宣传部宣传科的小小的科长,可他父亲是原来靖水县的老组织部长,蔺副市长的老上级。加上苏小港的出现,所以,蔺副市长和宋科长寒暄许久。
酒桌上,对虾海参二道菜刚刚吃完,小港遇见蔺家人的不快也刚刚过去,谁知这时蔺副市长却端着酒杯进来敬酒。
宋科长介绍后,蔺副市长端着杯子说了一堆废话,大家这才喝上领导的这杯酒。
“大家都坐下吧。”蔺副市长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坐下后看着小港问,“小苏,你回来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家里,家里人也好给你接接风?”
小港蘸了辣根,夹了一块金枪鱼鱼片放到思宁碟子里,她说:“蔺市长,我们家没有接风的规矩呀。”
蔺副市长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指着张思宁询问?宋科长介绍说:养殖海带的渔民。我老婆在三山湾的救命恩人张思宁。
“张思宁?我好象听说还是见过你?小伙子,我见过你吗?”
“领导,我可是个养海带的。”张思宁刚刚坐下又礼貌地站起身笑着回答,“再者说,靖水人口几十万,每时每刻都有陌生人擦肩而过的。”
“这样谈吐哪里像个渔民?不过肤色却像。”蔺副市长哈哈大笑。
小港清晰地感觉到了朗声大笑中隐藏的阴森。
思宁清楚这位瘦脸市长与小港的关系,加上讨厌此人装腔作势,心理不爽快,把玩着空酒杯。
“本来我准备再敬一杯,好事成双嘛。”蔺副市长消瘦的长脸保持微笑。他起身扫视了一眼圆桌边上的几位,“本来我也很想听听英雄救美的故事,看几位拘束不自然,明显不喜欢老头子嘛!我见好就收吧。大家继续喝,我告辞。”
宋科长说:“哪里,哪里蔺市长。我们应该回敬你一杯的。你连下属谢谢的机会都不给呀?”
蔺副市长走后,酒席的阴风还在。小港没有了喝酒的兴致。大家不咸不淡地吃完饭,一起来到总台。服务员告诉宋科长,这桌酒席蔺副市长已经签字。宋科长说:“开个标准间,我的客人要住宿。”思宁问价钱,小港说,标准间要四十元一晚。思宁就坚决不住。
宋科和挚晓劝说不休。小港说:
“这样吧,张思宁住我宿舍,我和陈玲挤一宿。”
挚晓憋住了“为什么不和思宁挤一宿”的玩笑,她说:“那也好,咱们还是别当灯泡了,各自回吧。刚谈恋爱,热乎着。”
去报社的路上小港告诉思宁,敬酒的人就是蔺辛同的父亲。
“知道。官大架子小,平易又近人。”思宁反语应着。
“不高兴了?这家人就那样。明天我告假陪你在靖水玩一天。”
“不用,我又不是傻子!”
“你真是傻子!你懂不懂谈恋爱?”
房间里,小港告诉思宁:“我给你买了辆嘉陵70,钱已经付了。明天陪你骑出来,然后办驾驶证。交警那儿我找好了熟人。”
“买它干嘛,要三千多吧?那可是农户几年的收入呀。”思宁内心非常感激,出口却是埋怨。
“你骑自行车往返多累!我心疼着哩!”
假期结束,返场的头一天,张思宁应邀再一次来到靖水。小港陪他去医院把手指拆线了。
思宁轻抚着光秃秃大豆似的小手指走在街道上。
“思宁,我给你织了一双手套放在我宿舍。你明天回场骑车一定要戴上的,伤指怕凉的。”小港挽着思宁,“小慧实习的事,我抽空给我同学去个电话。他在青岛开个广告公司。”
中午,小港推掉宴请,在食堂买了饭菜,陪着思宁在宿舍吃饭。小港说:
“我下午要和小崔去医院,邀请了一个专家晚上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今天保证把妈妈的思想工作搞定。妈妈一旦同意我就送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思宁饿了,拿起一块馒头咬了一口。
“你现在知道还叫惊喜吗?”小港脸上泛起红晕。
“买摩托的钱过几天妹妹来靖水会带给你的。不许你为我再花钱了!”思宁边说边吃,“你们单位的伙食就是比养殖好。”
“好吃就多吃一点。爹爹和妹妹还好吧?责任田忙不忙?”小港夹起一块肥肉送到思宁嘴里,“不许你再提摩托的事。女朋友给自己的爱人送个礼物不行啊!”
“农村吗还是老样子。”思宁想起来小慧的嘱托,“喂,小港。小慧实习的事你抓紧帮她联系。”
“行。只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再找找,看看青岛有没有更好的单位。”
“我不大懂。你看着办。”思宁说,“上午你们开什么会?”
“要精简机构。可能下岗好多人嘞。”
“哦。你不会吧?”
“不会。我是新闻传播系毕业的,又是干部。我肯定不会的。”
小港拾掇碗筷,洗涮回来。她坐在思宁身边说:“下午你自己去书店看书吧。我办完事情去书店找你。”思宁说:“我刚才看到报纸上评论‘诗人海子自杀’的事件。我正想看看有没有他的诗集。”
“我读过他的诗。听说他春天卧轨了。诗人也真可怜,创作了那么好的作品,却创作不出自己美好的人生。”小港坐在思宁身边,幽幽款款地背诵起来:
展开双臂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思宁揽过小港,俩人依偎一起吟咏:
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程普为妻子钟花庆祝生日,在饭店设了家宴。小港把思宁安排在小红房间里看书,忙着接专家去了。程普父母和苏局夫妇来时,小港妈妈还拎着一个大蛋糕。
酒店的包间里,两家人刚刚落座,小港偕人民医院的女医生进来。小港进行了介绍。邢主任坐在苏局旁边,互递了名片。
小港说:“邢主任是全国知名的耳鼻喉科专家。从美国留学回来选择家乡这个小小县城任职。在中国,聋哑遗传的问题她可是最具权威。”
“小苏主任有些吹捧。不过涉及聋哑人遗传问题我还是懂一点。”
邢主任的年纪与小港妈妈相仿,卷曲的褐色长发非常时尚。程普妈妈羡慕地问妹妹:咱俩敢不敢烫这种发型?小港妈妈却一脸疑惑地问:“姐,你儿媳生日找个医生来干嘛?”“不知道呀?也许是偶遇。”程普妈妈也嘀咕起来。
小港妈妈见丈夫女儿和邢主任一直围绕聋哑问题谈论,她禁不住插话,直言不讳地问女儿嫁给张思宁后代会不会遗传的事。
邢主任说:
“聋哑分为先天性和后天性两种。象夫人你说的准女婿这种情况,他爸爸属于后天性聋哑,是绝对不会遗传的,更不会隔代遗传。
“先天性聋哑又分为两种。有一种是常染色体隐性和显性遗传。这一种确实是遗传的,但发病几率很小。这个问题是世界专家正研究的课题。另一种是孕妇怀孕期间因食物,药物,病毒感染等等造成的聋哑,这种也是不会遗传的。
“他爸爸是儿时感冒所致,绝对是后天性的。不会遗传的,你尽管放心。”
邢主任说完,小港妈又提出她远房亲戚的实例,邢主任耐心细致地解释回答。
思宁独自一人呆在小红屋里,门还被反锁。他看累了新买来的海子的诗集《土地》,随手又拿起小红的书《情深深,雨蒙蒙》浏览。
小港打开小红房门,让思宁再等会。思宁说:“别再锁门了。你就是琼瑶的书读多了!”
“张思宁,遵守纪律!——你还想不想享受惊喜?”小港调皮地扯着思宁站起,“站好了。听见没有,不能出门口!”
思宁要抱她,她一溜跑了。
菜上桌了,苏局要敬酒,邢主任制止了。她说:“这样,我晚上有个手术,马上要回去准备。苏夫人,我再啰嗦一次,象你女儿这样,绝对不会有事。千万不要因为这事破坏了一桩好姻缘!”她拿起面前的水杯,“我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
送走客人以后,苏局就夸奖张思宁许多好处。
小港妈说:“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你说一个农村的,又没有学历,家里又是这么个情况,还是个出海的。”
苏局劝:“老伴,上查几辈谁不是农村出来的呀?第一个教大学的不可能上过大学。再说,海啸那次,总公司表彰他的文件都上报了市政府;三山湾龙卷风时,市委书记在养殖场点名表扬,还详细地了解了他的情况。我觉得这孩子出息之日就在当前。老伴,你不是看到报纸了吗?他一个年轻的副队长,能在龙卷风这么大的灾难面前,没有丝毫慌乱,指挥若定,还勇救了一个人。这样的小伙子百里挑一。”
小港听爸爸说完,也讲了思宁在三山湾北岸海啸时的事迹。
“这孩子是挺优秀的。如果不会遗传,我还真怨了一个好孩子!”
小港妈说着,竟然唏嘘地抹起了眼泪。
苏局对小港说:“鬼机灵,你出去回来好几次,还等什么?请出来呀!”
小港起身出去,小港妈看出端倪:“这孩子也来了?——你这老东西,你和女儿合起伙来骗我!”
苏局大笑:“是全家人骗你们俩个老姐妹。钟花生日还要三个月呐!”
满桌的人都笑了。
小港扯着思宁的手走进房间。思宁鞠躬问好。
苏局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原来邢主任的位子。思宁不知是首席,傻傻地坐了。
小港忙拉他说:“这是尊位,你不敢坐的。”思宁忙说:“我初次接触酒宴,不懂规矩。对不起,失礼了。”思宁和小港站到一旁。苏局拍着椅背说:“别那么俗套了。坐哪都可以,就坐这儿了。”“小辈不能失敬的。您重新安排。”思宁不动。
苏局哈哈大笑:“老程姐夫,你坐过来,别让孩子为难了。”
重新坐下,大家围绕龙卷风的事,问了许多问题。思宁言语谨慎,叙述流畅;推杯问盏之间也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小港妈心里更有了十二分的喜欢。程普再要斟酒时,小港妈就阻止:“小孩子,喝那么多酒干嘛!”
苏局说:“无酒不成宴。那就喝干红吧。”
程普高兴地说:“我马上又有妹夫了。钟花,把我珍藏的法国葡萄酒拿来。”小港撅着嘴:“还人人都唤‘程总’呢,什么叫‘又有妹夫’啦?你故意损我是不是?”程普妈妈抱不平:“你这小丫头,就有本事欺负你哥哥!”
小港妈妈甜笑:“小张,改天把你爹你妹请到家里来吃顿饭。也商量一下你俩的事。你们也年纪不小啦。”
思宁小港高兴地双双起立敬酒,俨然一对夫妻。
闹市的大街。大酒店,歌舞厅的广告屏争奇斗艳。步行街的人流熙熙攘攘:有叫卖的商贩,牵手搭背的情侣,有握手道别的酒客。小港高兴地挽着思宁,俩人信步穿梭在人流之中。
小港要思宁陪她去看电影,思宁告诉小港说:“我从未去过影院,和露天电影有什么区别?”小港笑了:“咱俩可以依偎着看。座位暗暗的。不知今晚是什么影片?如果有《芙蓉镇》最好了。挚晓看过,说是好看极了。”“是古华的长篇小说《芙蓉镇》改编的吗?”思宁读过小说。“是,刘晓庆主演的。”
小港《芙蓉镇》没看到;思宁却看到了《追捕》。
“日本人也有温情的一面!”思宁沉浸剧情中,换片时,他对怀里的小港说。
“我都看了好几遍了。我困。”
回家已是深夜。小港妈妈开了门,见思宁也来了,怔了一下。思宁问好。她点了点头,却用责怪的眼神瞅女儿。小港只作不知,把思宁夜市上买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拉着思宁上了二楼。
妈妈一直站在客厅张望,见女儿下楼来,欲言,却被女儿捂了嘴,连推带哄送进房间。
小港拿着冷饮回房就抱住思宁,说她今天太高兴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我今晚睡哪儿?”思宁问。
小港用下巴向自己床上仰了仰,脸儿象个红苹果。
“你怎么办?”
“你傻呀!”
“睡一起啊?这就是惊喜吗?!”
小港捏着思宁的鼻子说:“去,先去洗澡。”
第二天小港起床,不见思宁,却发现她的枕头边放着一张纸条——
小港我亲爱的妻子:
我害怕起床迟了见到你爸妈不好意思,所以天不亮就赶往三山湾了。昨晚是我一生最甜蜜的一晚,你给了我无尽的幸福的同时也让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看着你甜甜的睡姿,我胸膛里充满了爱意,真的不舍离去。我想和你吻别,又怕吵醒你,于是我咬咬牙,背负着一个丈夫的责任,回到我们相爱的养殖场去了。我爱你我的爱妻,请你相信我:三山湾潮汐不止,我对你的爱情就不会改变!
你的爱人思宁
凌晨五点
苏小港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把信纸按在怀里,回忆着昨夜的甜蜜,脸上洋溢着微笑。
沉浸爱中的女人是那么美丽,那么妩媚,象一朵雨后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