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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李晓丽造访三山湾 钱标开会海草房(1 / 1)

凌晨,拖船在北岸的锚地停泊后,三只舢板摇橹驶向岸边。

五个男人聊天说笑的时候,张思宁突然发现了岸上异常,他对大伙说:

“摇快一点,我感觉不对!你们仔细瞅瞅,库房的苫草象被掀了似的……”

食堂的老庞头打着眼罩观看后喊:

“是不对劲儿,我昨天砌的烟囱难不成也长腿跑了?”

大家不约而同摇橹加速,舢板快速穿过飘飞的晨雾破浪飞驶……

登上沙滩,两个库房之间的破败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昨天刚刚苫过的海草库房房顶很多地方都被掀开和揪拽,像是一个乞丐蓬乱的毛发……库房周遭的沙滩上散落着被揪下的海草,南风中翻滚,摇曳……

库房西南,混凝土的高烟囱被拦腰折断斜跨在两个锅灶之间;而红砖砌垒的矮烟囱直接变成残砖碎瓦;大铁锅砸了个稀巴烂,小铁锅不翼而飞……

“嚓,没谁了,这他妈的肯定是山坳村的刁民干的!”泥瓦匠出身的老庞头站在锅灶前,踢着沙子骂。

十六队的小郝迷惑了:

“从村子到这里怎么也有四五里山路,他们跑过来掀房砸锅,为什么呀?”

“小郝,点根烟,老子给你讲讲八三年的那次事件。”十七队的保管老吕有些跛,他叉腰站着,左腿摇晃着。

“你个瘸驴(吕),只要不走路就装逼!小郝,他自己有烟,不用给他,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老庞叔,我听说那年在这儿有四五个姑娘被糟蹋了,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那天山坳村的几个青年半夜过来赶海,看见姑娘们敞着库房门睡觉,就有了念头。他们回家煮海鲜喝醉了酒,仗着酒劲返回,他们拿着猎枪威胁,轮流糟蹋女工。后来不是被政府枪毙了两个吗?”老庞头卷着旱烟,“当年我们几个男的在南边这个库房睡,姑娘们在北边。我们干了一天活又喝点酒睡得很死,库门被反锁了我们根本不知道。第二天,场长领来了很多女警察,一对一找姑娘们了解情况,当天我们就撤出了北岸。几天后,山坳村六个男青年被逮捕,不到一个月两个家伙坐在大货车里游行示威后押赴刑场。死刑犯的家人抱着骨灰盒到场里哭闹,韩场长被打得住了一个多月医院。你们不知道,当年他们几乎全村人都来了,人山人海的,警察都鸣枪示警了……”

老庞头讲叙的时候,巡视周边的张思宁回来打断了老庞头的故事:

“南边存放工具的库房也撬了,六捆新雨布,六捆筏袈绳子,就连三十把剃海带用的的菜刀以及十把手电筒也被偷走了!”

“这怎么办啊?”老吕问,“这还能继续干了吗?”

张思宁想了想,吩咐说:

“估计要推迟,这样吧,舢板上的物品暂时不要卸了。现在我和小郝马上去拖船用对讲机跟场里报告。如果场里计划不变,我们就跟拖船回去。你们卸船后抓紧修理锅灶——老庞头,南库房还有十包水泥够不够?”

“肯定不够,你再运来十包。”

“行。告诉大家一下:如果继续,我们今天就开始住宿看护这里,你们需要带什么告诉一下。”

“张组长,不如我跟你回去,让小郝留下和水泥?”因为要住下没有买酒,也因为和水泥太累,老吕这样要求。

“老吕,你会些瓦匠活,帮老庞头活儿会快些。我们回去不仅仅是找泥瓦匠,要买锅灶,抬水泥,搬铺盖,怎么也得运来五张床咱们晚上睡吧,闲不着的!”

“张组长你误会我了,不是怕累……”

赵永利眼睛却一直盯着松林,见张思宁要离开,他担心地问:

“思宁兄弟,你们两个年轻的都走了,山坳村的人再过来你看我们三个……”

“你傻啊,他们真来了你不能上舢板往海里摇吗?”

张思宁又对大伙说:

“都把心放下吧,我敢保证他们不会来!你们想啊,该砸的砸了,该拿的拿了,他们再过来干嘛?”

赵永利还是不放心,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松林。

老吕说:

“张组长,没了锅灶,你中午回来得给带饭,别忘了买一搭烟台老白干。”

李晓丽交代的事情张思宁一直放在心头,所以,他搬完铺盖去场长办公室时带上了“半岛文学与企业联谊会章程”。

张思宁觉得此事无论如何应该向场长提一提,行就行不行拉倒,至少能对李晓丽有个交代。

韩智场长了解了详细的受损情况后,他说:

“小张,北岸的防风松林是山坳村人祖上开发栽种的,所以北岸这处豁口内的林区和海滩一直隶属它们。这个村比较特殊,全村只有殷尹两大家族,殷姓人口多,所以一直是殷姓人干书记。尹姓人想篡权,两姓人家就矛盾纠纷不断。八三年开发北岸的时候,山坳村的几个青年喝醉酒跑到北岸猥亵女工不是被枪毙了俩人吗?他们都是姓尹的。上次带头来场闹事的那个汉子就是村里的大队长,也是一个被枪毙者的哥哥。这次我们开发北岸是乡党委和殷书记协调的,没跟尹大队长商量。尹大队长看到了我们又在修缮北岸房子找殷书记理论被骂就蛊惑尹姓人家闹事,要求殷书记下台。这样,两大家族的人就大打出手……后来事态扩大,公安局动用了武警才控制了局面。警察一撤离,尹姓人就去砸了北岸。”

“这样啊。”

“我接到你对讲机里的报告就报了警,刑警队的宋队近日要去北岸了解情况,到时候你好好配合。”

“早该一查到底了!”

“接到你的报告,我想了很多,和山坳村的关系越来越糟就是惯的!我一位姓宋的队长电话谈了很久,他承诺和上次库存物资被盗抢一案并案侦查,他亲自来抓。”

“那天晚上的案子还没破啊?”

“公安局根本就没当事——不说这事了,你对讲机说今天要住宿北岸?”

“是。”

“小张,我已经上报了总公司,提升你为队长。你现在是队长级别,领取任何物资有签字的权利。你的合同制职工已经批下来了,你去会计室办理手续,顺便把手印留下备案。”

“谢谢场长,我一定好好干!”

“泥瓦匠我已经通过总公司找好了,已经随《半岛文学》主编的车在路上了。”

“《半岛文学》的人要来?”

“是,搞什么联谊会,还要缴纳一万块钱会费。”

“你知道这事了?”

“嗯。怎么,你还知道有这事啊?”

“是这样韩场长。”张思宁说,“我不久前在这家刊物发了作品,他们编辑部来信希望我说服你,让咱们场加入'联谊会'。我是觉得你不大可能同意就一直没说。”

张思宁从裤兜里拿出“章程”放到场长办公桌上。

“你在靖水日报的文章我看了,怎么还在这家刊物也发表了文章?”韩智也不搭眼,“看来这狼是你招来的!”

“不好意思场长,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事啊!”

“这不怪你。他们找到了总公司的郑总,郑总同意了。今年半年的广告内容就是宣传咱们场,为冬季销售海带造势。”

“哈哈,我正犯愁怎么跟你说,现在看是多此一举了。”

“不是老总已经答应,你做说客我会骂你的!一万块钱,够咱们职工吃多少猪肉!”

“一个纯文学杂志,刊发企业广告,简直不伦不类!”张思宁感叹着从沙发站起身,“场长,我去领物资装船。”

“你别急,有个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个混社会的哥们叫'钱标'?”

张思宁看着场长,慌忙接过场长抛来的一支香烟说:

“是,看守所认识的,后来在一个监狱服刑。我们虽然拜过把子,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韩智哂笑着走出办公桌,“不相为谋还拜把子?这不扯淡吗!”

张思宁无语了。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韩智也坐到了张思宁身边,“记得那次货轮事件出海回来,苏局爱才酒桌上指责我没有把你转为合同制职工吗?”

张思宁捋着香烟杆儿,静静等待场长完成他的设问句。

“你的合同工本来两年前就可以转的,拖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个钱标!”

“这和他什么关系?我们有近四年没见面了——等等场长,你认识我这个彪子哥?”想到这个兄弟,张思宁内心友情涌动,“钱标我习惯叫他'彪子哥'。他是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为你两肋插刀不能给我两肋捅刀啊。”韩智眼睛瞄着张思宁,“还记的四年前你托你的'彪子哥'走后门'要上拖船的事吗?”

“啊?你的意思是我找钱标上拖船?”张思宁夹烟的手摸着光头上的疤痕,“哈哈,当年他哪有这个本事吗?”

“有啊,怎么没有?当年他在馨月镇也威风八面,没人敢惹。霸占了供销社饭店自己开起了海鲜餐馆,当起了老板。”

“这个我知道,我还在那个饭店吃过饭。钱标出狱后我们一直书信联系。他信中要我出狱后和他合伙开饭店,所以我投奔去了。当发现他邀请我合伙经营的那个饭店根本就是个地痞窝点,就离开了。也巧,回家时在汽车站看到了养殖的招工广告。我报到是钱标送的我不假,之后他来看过我几次也不假,可我求他走后门就是灯下投不出影子的事情了。说实话,场长,当时我知道他骗我合伙经营饭店是想让我和他一起纠集社会闲散人员打砸抢敛钱,气得我冒汗!”

“你们既然尿不到一个壶里,怎么会拜把子?”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想提起旧事了!”张思宁的手又开始抚摸伤疤,“场长,你说我托钱标走后门是怎么回事啊?”

“你抽烟不是吗?怎么不点上?”韩智看着张思宁头上的疤痕,把打火机掏出给了张思宁,“当年总公司的家属宿舍是在馨月镇,一家一户的民房建筑。我休假,钱标提着两包桃酥和两瓶酒尾随到我家。他希望我把你安排到拖船工作,语气是命令式的!我把他轰出家门后的当天晚上就有一伙人持刀在我家门口溜达到深夜,一连数日。警察来了他们就消失,警察走了他们就回来。把我老婆吓得搬到了城里我女儿家住了半年……”

“有这事?”张思宁打着了火却忘了点燃香烟了,“这个钱彪子,没谁了……”

“张思宁,按照公司规定,连续在养殖场工作满两年可以转为合同制职工的。就是因为四年前这事,我罢着不准为你转!如果不是我老婆害怕报复,当年我早把你开除了!”

韩智说完拿过张思宁手里的火机帮他点燃了。

韩智继续说:

“前些日子我去市里开完会郑总请客和钱标酒桌上碰面。酒桌上他向我道了歉,我这才了解到这事你不知情!”

“我这个彪子哥都和你们领导平起平坐了?”

“对不起啊,思宁兄弟!你是个优秀的养殖职工,我会把你这几年的损失补回来的。”

“场长,我也没什么损失啊?不过被误解好几年也是够怨的!”

张思宁吸着香烟哈哈笑了几声。

“你也别说,这个钱标还真有本事,他垄断的全市的煤炭供给,连咱们食堂烧的煤炭别人也休想进来半吨!你听说靖水一个叫刘康的人吗?”

“没有。”

“刘康是家喻户晓的黑社会头子,一直是他控制着靖水的煤炭生意,你来场里的第二年,钱标和刘康双方持刀群殴,重伤了好几个,不久,刘康就车祸死了!”

张思宁皱了眉头想了很久才说:

“场长,就要落潮了,舢板怕旱,我得走了。”

“你等会。”

韩场长说完回到办公桌重新拿起章程:

“这玩意也就是变着花样要钱!总公司郑总怎么想的?还让我找个清静的地,这个作家要写养殖场的什么文学报告还是报告文学!”

“场长,泥瓦工就在这个车上吗?我装物资回头过来接泥瓦匠。”

“对,到时候,我把这个作家也交给你去北岸,你抽空陪着!”韩智看看表,“你忙去吧!”

太阳慢慢吞吞爬到天空正中,南风也停了。

顶着明晃晃的阳光,张思宁浑身脏兮兮的赶回办公楼,他站在楼下冲二楼喊:

“场长,泥瓦匠师傅在哪?”

韩智出了办公室,扶着走廊的栏杆吩咐:

“张思宁,你先上来!”

汗流浃背的张思宁穿着背心上楼,见办公室坐满了人,躬身点头后,问场长:

“场长,还有什么吩咐?”

“哈哈,张组长,你别说你不认识在座的这位姑娘!你好好看看沙发上坐着的人谁?”

张思宁转身就震住了……

李晓丽站立起来,她早已想好了如何掩饰再次见面的尴尬:

“0189,不认识了?”

“晓丽姐?我寻思你会来,果真就来了!”

张思宁尽力掩饰内心的激动:

“我刚刚装完舢板,要去北岸住宿。”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你们场写篇报告文学。”李晓丽给另一个站起来的五十多岁的女人介绍,“这位是我们主编,著名作家鸥翔;主编,他就是《0189号犯人》的作者。”

张思宁双手沾满锅底灰,他摊摊手说:

“鸥翔老师,久仰大名。”

李晓丽插话:

“区主编看到靖水日报你的散文《鸥翔岛》才用了'鸥翔'这个笔名的,你还久仰?”

“欧阳老师的作品我不久还在小说选刊读过,署名鸥翔,作品后附有作者简介。”

鸥翔笑着拉张思宁坐在她和李晓丽之间:

“张思宁,别听晓丽咋乎,即使没有读过我的拙作,礼貌用语没毛病。”

韩智不耐烦了:

“我说大作家们,我可没有时间陪你们文绉绉——郑总嘱咐给你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写书,现在我把你们交给张思宁,他带你们去北岸!”

“场长,你的意思是她们跟我走?”张思宁吃惊地看着场长,“舢板上装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水很深,两个泥瓦匠再加上两个人……“

“你找吕勇再推下一个舢板嘛。”

韩智场长不耐烦地说完,抓起响个不停的电话:

“孙总啊……还有什么吩咐?

“明白……你放心,我让我们场一个会武功的队长全程陪同,此人还在她们刊物发表作品。”

“……”

“我没吹牛,确有其人,他叫张思宁。”

“……”

韩智放下电话进了里屋,拿出一条红塔山香烟给胖胖的主编,又分给张思宁和瓦匠一人一盒。

五十左右的主编笑了,露出了焦黄的牙齿:

“不好意思了,场长,我笑纳。”

看到韩智频繁看表,主编说:

“韩场长,你不是山腰饭店有客人吗?有事情我们叨扰张思宁,你只管忙你的。”

“那好。“韩智出门对跟来的张思宁说,“张,她们是总公司郑总的客人,需要什么你去商店领取,签字就行。”

张思宁点点头。

李晓丽追出来要陪同张思宁一起去十八队晒场。

“很远的,你还是和欧阳主编在东面的海边等着。潮边有一个装着竹床的舢板,你一到海边就能看到。”张思宁解释,“我借了舢板后马上就摇橹过来。”

李晓丽也不言语,形影不离。

张思宁前面走得很急。背着肩包的李晓丽竞走一般跟着,她一身灰白的运动装,潇洒利索。

“干嘛这么急,你等等我!”

“晓丽姐,不是我急,是北岸那边活儿很急。明天女工就要过去晒海带的,我们连锅灶也没准备好!”

张思宁这样解释着,可听到李晓丽娇喘嘘嘘,脚步还是放慢了。

“我来之前给你买了一双皮凉鞋,四十二码对吧?到了目的地给你!”

“北岸是个荒僻的海边,你还怀孕,还是不要去了。”

张思宁斜着眼睛偷看李晓丽的腹部。

“看我肚子干嘛?才十周不到,看不出来的!”李晓丽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汗,“我给你寄出'章程'就后悔了,我爸爸说的对,你一个普通职工办不成这样的事情。我爸爸就找到了高中同学,靖水日报的副社长。副社长的老公又是你们靖水的大市长,所以,我找到你们孙总,孙总立马就签了合同,还给你们场长打了电话。我现在可是编辑部的功臣。”

“你能这样踌躇满志,我很开心!”

“思宁,你当初为什么拒绝我?还撒谎家里有童养媳,能解释一下吗?”

“很简单,我配不上你!”

张思宁又加快了脚步。

“慢点行吗?你刚才还说我怀着孕的!”李晓丽拉了一下张思宁,“可你知道吗?我收到你的来信就赶到你家。哈哈,你妹妹张小慧竟然承认了她是你妻子,你们兄妹双簧演得不错啊!当时,我好失落好不甘心!谁知我茶饭不思情绪低落的时候爸爸背叛妈妈要和辛阿姨举行婚礼。婚礼的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海边的石墩旁喝了很多啤酒,喝到深夜了,是警察叔叔把我送回家,可是我回到家,爸爸却不在……我躺着床上抱着妈妈的遗像哭了一回又一回,不知不觉就服用了手包里一整瓶安眠药……现在想想后悔死了,倘若不是赵权回京凌晨过来告别,这个美好的世界里也就没有我了……”

张思宁刹住了脚步:

“晓丽,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倘或悲剧发生我张思宁真该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别这样,思宁。这不没事了!”李晓丽驻足饮泣,“不怪你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爱情的权利。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是我无限放大了痛苦……”

“对不起,晓丽!”张思宁闭上眼睛,“当时为了拒绝你而又不伤害你我伤透了脑筋,妹妹问起我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我是个倒霉的人,不配拥有……”

“我苏醒后,爸爸实话对我说了,是他暗示你拒绝!”

“不,即使没有那句话我也会这样做的!”张思宁从裤兜里掏出了场长给的红塔山又揣进裤兜,再掏出挤得皱巴巴的大鸡牌烟盒,点了一支深吸就从鼻孔冒出两缕烟雾,“出狱回家的路上我就做好了禁欲寡营,潜龙勿用的准备,所以我远离家乡,踏踏实实挣钱养家。”

“是我对不起你,思宁。说实话,当时我看到了你家快要塌了的草房,屋里坑坑洼洼的泥地,我后悔了害怕了,真的害怕了!如果我不是自私,坚持爱的追求,或许你不会受这么多年苦的!”李晓丽擦干了泪,“赵权我跟你提起过,就是一直追求我的上公安大学的同学,他为我舍弃了留北京的机会回到了临海……”

“看来当时拒绝你是正确的,挺圆满的结局!”

张思宁用他破旧的衬衣擦眼,眼眶就抹上了抬大锅是蹭上的锈渍,熊猫一样。

李晓丽看了一眼,抽出一块纸巾递给张思宁。

“天天流汗,不用擦的!”

“是眼眶,你干什么了?哪来的黑灰?”

“抬大铁锅蹭的应该。晓丽,李政委好吗?四年多了,我没去看望他,是因为我想混出名堂……”

“我临行前,爸爸说:如果你愿意,他想认你做个干儿子!”

“啊?……我愿意!这样,你就真是我姐姐了!”

“那好,你休假到我家,搞个仪式!”

“行!”

晒场的海边伙计们刚刚卸完舢板出海,晒海带的姑娘们站在淹没小腿的潮水中洗刷泥沙。她们中间泊着一条舢板。

见张思宁和一个时髦的款式女人来,吕勇迎上前来说:

“思宁,你怎么没去北岸?她是谁?”

“北岸物质被偷了,锅灶也被砸了……”张思宁气愤地说,“她是李编辑,来为咱场写报告文学。”

李晓丽从未见过晒海带的场景,新奇地从包里掏出傻瓜相机照相。

姑娘们羡慕地观望,李晓丽就说:

“姐妹们,我给你们照一张?来呀!”

姑娘们就围了过去。

苏小港站在海水中呆呆地观察李晓丽。

“晓丽,你别照了,这样影响干活!”张思宁制止。

“你少管,我这是工作!”

“没事的,让她照吧。”吕勇说,“思宁,你的编制虽然已经不在十八队了,可赵永利去北岸领队你得帮他!”

“放心吧,吕勇哥。我要借个舢板,晚上拖船回来送还!”

“那不有一条吗,只管用去!”

登上舢板要趟水,李晓丽袜子皮鞋无法登上舢板急的在岸上打转:

“思宁,你回来背着我,快点的!”

张思宁用潮瓢舀水冲刷舷膛,听到李晓丽招呼他说:

“脱了鞋自己上来!”

“不嘛!你赶紧上岸!”

张思宁就跳下舢板,上岸揽脖子揽腿抱起李晓丽。

舢板上,张思宁摇橹看到了呆在水中的苏小港,苏小港就躬下身洗手。

李晓丽掏出手绢给摇橹的张思宁擦汗,张思宁晃着脑袋说:

“你前面坐着,姑娘们都看着呢!”

苏小港躬着腰拨着海水偷看,她疑惑地想:“会不会是他妹妹?”

李晓丽坐在舢板前的三角板上,给摇橹的张思宁拍照。

张思宁笑道:

“我脸也没洗,你别拍了!”

“你以为我拍你帅吗?晒得跟非洲人一样!姐姐只是要留下你工作状态的真实剪影!”

苏小港清楚地听到了舢板上的谈话,她纳罕了:

“他怎么还有个姐姐?”

沙滩上的吕勇注视水里发呆的苏小港,挚晓从他身边经过,他拽住问:

“这个苏小港和张思宁什么关系?”

挚晓看着忧郁苏小港说:

“大哥,小苏主任和张思宁以前认识,其它的事我真不知道!”

“她怎么这样啊?一个人傻傻地站住海水看着舢板发呆……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挚晓喊:“小港,你想什么呐?上来,要翻转海带了!”

吕勇独自检查翻转完的海带,前面铺晒的海带苏小港回身走来:

“吕勇大哥,我肚子疼,能回宿舍休息吗?”

“怎么?来月经了?”

“大哥,我求你正经点行不行啊!”

“嚓,又不是没结过婚,装什么装?”

“大哥,我一直很尊敬您,可你为什么要低贱我呢?是因为那个畜生带来的人打了您吗?如果因为这个,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

“苏小港,你说你和你男人离婚还没利落,挑逗人家张思宁干嘛?不想和人家结婚,还夜里约人家出去干嘛?张思宁已经够倒霉的了,刚刚运气好点,你又招惹什么!”

“大哥,你这话越来越难听了!我不跟你计较,我得回去休息!”

“随你,不过我得报告援助领导小组!”

苏小港也不言语,径直回场区去了。她要去找韩智,她要去北岸!

蔺永久去三山湾那天是星期六,直到星期天也没从气恼中解脱。

酒后醒来坐在阳台上喝茶,春姐穿着睡衣过来说:“你别想了,马上就要到饭点了,你赶紧约钱标,他可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受了委屈咱认倒霉!”

“只能这样了。我进屋打电话。”

钱标仰躺在老板椅上接听了电话,他骂:

“蔺永久,你他妈的还知道姓什么吗?请客?少他妈的扯淡!你先把雇人的钱送来!你不是说不动手吗?我兄弟胳膊都打脱臼了,收费加倍。现在,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把钱送来,过了今夜明天老子还不要了!”

“这点钱我咋会吝啬呢?只要彪哥赏脸,今晚我酒桌上付给您!”

“我要去临海,要请客你去临海请!”

“行行,客人你定,地点你定,我买单!”

“那好,你叫上春姐,临海城外的海草房山庄你知道吗?我们那里吃生猛海鲜。”

“要我派车接您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七点我准时到达!”

钱标扶起椅子,拨打传呼台:

“你好——速回电话!”

很快,电话就来了——

钱标按了免提。

“欧爸,我是草草。”

“你在旅馆等我,今天我带你去海草房吃饭。你收拾一下,以后住在那里。另外,你准备五套韩国化妆品,我要送人!”

“我飞机上结识了两个来中国考察海带的韩国朋友能一起吗?”

“考察海带?”

“他们会社要在中国上个烘干海带的厂子,找合资。”

“这太好了!草草,你就是我的福星!”

“算命的说了,我有旺夫像!我嫁给那个韩国老头时他什么没有,住着一个海边祖传的破板房,现在翻新了一个别墅,漂亮极了!”

“你少提这个棒子!”

“吃醋了?嘻嘻……”

“没空跟你贫!赶紧收拾东西,以后你来中国就住'海草房'。”

临海的“海草房”是个高档的会所。它原来是个不五十户的渔村,村里家家户户打渔为生。七十年代初开春的一天,他们家家户户的定置褂子网网袖里塞满了鱼虾,于是全村总动员出海抢收。谁知这突降的丰收是龙王爷布置的圈套,当人们精疲力竭,鱼虾满舱之时,一场风暴突如其来……一天之间,全村的劳动力大都被海龙王收进大海……慢慢地,这个依山傍海渔村荒废了,只留下一栋栋长满青苔的海草房。

政府想保留这个胶东特色的海草房建筑群,但是,一拨拨搬迁进去的住户住了几天就被渔村夜里闹鬼吓跑了——天天夜里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夜里在山崖下的海边哭泣……

钱标发达以后,听说了此事就找到政府要求承租开发,政府自然支持这位勇士。

也是奇怪,钱标接手开发以后,那个半夜哭泣的女鬼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海崖之上的渔村改造成了一个休闲山庄,分为餐饮部,洗浴城,娱乐堂,梦之乡四个建筑群。

渔村的海草房屋脊高耸,屋前屋后,古松如盖。

海崖边的停车场后是条弯曲石路,向山上攀缘而上。石路边的峭壁滴水不断,野藤上野花零落,给人以登山的野趣。

晚霞褪去,夜色悄悄地铺开……

钱标一只胳膊夹着公文包,和金草草并肩攀岩,后面跟着叽里呱啦的两个韩国人。

钱标中等身材,微胖壮实,圆脸双眼皮,模样俊美;金草草个子矮小,瘦腰翘臀,圆眼尖下巴,肤色白净。

钱标问:

“草草,送去的人,老高都安排了?”

“苶,肯库路日奴鲁思密达。”金草草故意逗钱标,韩语回答。

“草,你故意是吧?小心我晚上弄死你!”

“讨厌你!”金草草转头捶打钱标。

“这俩傻子会不会中国话?”

“他们都会一点点。”

“咱俩这么亲密,你不怕老高知道了休了你!”

“我已经有了国籍,巴不得这老东西休了老娘!”

“草草,你越来越美了,脸蛋又白又嫩,油亮亮的,是不是韩国化妆品的功效?”

“又有新欢了?都学会送情人化妆品了?”

“少贫!你这次回国,听听风声再组织偷渡的。据可靠消息,公安边防近段时间要突击检查,所有港口船舶都要登记建档。所以,咱们的船休渔期结束要出海捕鱼。我联系了我朋友马三,买了几套东北杆子网网具,招募了主要船员,以后就不怕检查了。”

金草草头靠着钱标胳膊,依偎着,喃喃道:

“想我吗?”

“想你啊,怎么会不想!草草,你不知道,我夜里一旦想起韩国那个傻逼骑在你身上,我就想杀了这个棒子!”

金草草缄默了,步入平坦出,她才想出安慰钱标的话:

“没办法啊,跟人家结婚了,不能不尽义务啊!每次完事我都想吐,洗好几次的!”

门口岗房前的两个保安见到钱标,慌忙站起劲,喊着“标哥”鞠躬。

后面两个韩国人慌忙鞠躬还礼,同声道:

“您好!”

钱标回头笑了,他说:

“秦孤们,到了!”

金草草噗嗤笑了:“哥,你行啊,还知道秦孤是朋友的意思啊!”

“你是我韩语老师,要想会跟师傅睡嘛!”

“你个半彪子!”

四个人驻足悬崖观看大海风景之时,山庄门口不远处的平顶房里跑出一位姑娘,她喊:

“钱总,有个叫春姐的让你速回电话!”

钱标让金草草告诉韩国人,请他们稍等。

“标哥,出事了!有一群小青年背包里插着砍刀来收保护费,蔺永久被打,我跑到阁楼锁了阳台的门!”

“哪里出来一群小青年?”

“不知道,好象学生模样……”

“你别急,我马上派人处理!”

办公室里,山庄经理,小个子赵言伫立办公桌前,秘书尹苏苏忙着倒茶。

钱标放下电话,踱步思考。

赵言让尹苏苏出去陪同钱标带来的客人。

“赵言,你通知孙军汉派人处理一下。然后通知各组组长夜里十二点来这里开会!”

“哥,她的歌厅才缴纳三千保护费的;靖水换了新书记,听钱局说,靖水公安局从省厅派去了一个人干局长,是新书记的战友。奇怪的是这个宋局到达靖水后只担任了刑警队队长。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还不是微服私访的老一套!”

“老一套才可怕!”

“赵言,总不能不管吧?”

“这样,让孙军汉报告殷所出警,等这伙孩子跑了以后孙军汉再出面!”

“好吧,你布置!”

钱标亲自把金草草他们领到餐饮城,又让赵言妻子,餐饮经理安排两个漂亮的陪酒后,返回赵言办公室。

“赵言,通知军汉了?”

“通知了。标哥,我现在都不知道军汉那里养着多少吃闲饭的,今晚开会你得问问;还有,你不要太依仗他,我觉得他现在有些膨胀,刚才电话里竟然脱口而出说我是狗头军师!”

“这家伙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现在兄弟们都称呼军汉'老二',他住扎的馨月酒店手下多少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真不知道,不过,馨月饭店客人很多,他'出工'的收入我亲自收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一群乌合之众早晚要载在他们手里!”

“赵言,记得张思宁吗?”

“记得呀,咱们拜过兄弟怎么能忘!”

“前几天他在养殖场打了军强他们四个人……”

“思宁还在养殖场?让思宁教育教育军强也好,忘乎所以。你说他带人去养殖场干什么?”

“是我安排的。蔺永久的活儿。他今天要来请客,估计出了这事不会来了!”

“标哥,你还是再求思宁弟弟帮助你,你这有求必应的毛病不改不行!”

“还有求必应?我没那么高尚。蔺永久有个四层楼,地角好,设施全的卡拉OK歌舞厅,他在组织部门不能管理就让他的情妇代管,注册的法人是李春姐。我查过了,这整栋楼都是蔺永久的,我怀疑是他爹受贿所得,我准备收集证据讹他把楼低价卖给咱们!”

“听说这个春姐很漂亮,你不会是想买她吧?”

“是很骚,必须玩了她!赵言,你这方面不行,天天面对一个女人烦不烦啊?我发个福利,让你老婆跟金草草去韩国旅游,你趁机尝尝鲜?”

“我对此没有兴趣!”赵言摘下近视眼镜,揉揉眼眶说,“倒是那家歌舞厅很诱人!”

“还有好事呐,金草草结识了两个来中国投资的韩国人,如果靠谱我想咱们跟他合资。”

“我们拿什么跟人家合资?拿得出手的项目是这个山庄和靖水的煤炭供应公司,与海带深加工百鞭子打不到!”

“事在人为嘛。”

“哥,除非能在养殖场附近搞一块地,合资还稍有希望。”

“搞块地找孙总分分钟。”

“那好,你现在马上腾身办理三件事,第一,邀请张思宁加入。拒绝也不要气馁,要大打感情牌;第二,不惜代价把合资项目拿下。这样我们走私偷渡还能合法化;第三,收购歌舞厅。”

“开完会后,我就三件事齐头并进!”

两人说着话,孙军汉来了电话,他告诉赵言说他已经坐着蔺永久的车出了靖水。

“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孙军汉让赵言把电话给钱标,钱标拿过电话啊了一声后马上听到了孙军汉眉飞色舞的讲叙……

钱标放下电话,一脸茫然地对赵言说:

“你干过警察,军汉报警殷所的派出所,可出警的是110,而且警察进去就放了枪,把十三个孩子全部按到拷上了手铐。对春姐,蔺永久只是象征性地询问……”

“靖水不是成立了110指挥中心吗?报警电话是派出所民警转过去的;进去就放枪,肯定是小屁孩持刀拒捕;不过,当事人简单询问似乎不是很正常……”

“不会是这个'宋局'已经盯上了春姐歌舞厅吧?”钱标很敏感。

“有这种可能!哥,取消购买歌舞厅的计划,开会时间提前。咱们喝完酒要九点,那就定在十点。你带着客人先住下,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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