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杨心儿被送到了颍州府衙,阵仗挺大,但杨家人却一直没有露面,村里还有人嚼舌说杨仁心冷心冷情。何知州一听这是杀害易尧独子的凶手时,也不待审问案件细节,直接判了个三日后处斩,希望借此巴结巴结易尧。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杨心儿坐在铺了一层干草的床板上,身上穿着单薄、还有些脏兮兮的囚服,破败到棉絮都往外翻的被子堆在脚边,他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要在里面耽搁太久啊。”忽然,他听到了狱卒的声音,伴随着锁链敲击的清脆响声。
“我一会儿就出来,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杨心儿突然坐了起来,几步跑到栏杆前,他听出了易峥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杨心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定定地看着走近的易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易峥会来看他,易峥应该恨死他了才对。
“有样东西我觉得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易峥从怀里掏出属于杨心儿的那枝簪子,从缝隙中递了过去,而属于易长亭的那支簪子现在在易洛的手里。
杨心儿颤颤巍巍地接过,语气哽咽地问他:“你来,就是为了把簪子还给我?我明天就要被处斩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你先吃点东西吧,我带了一些饭菜。”易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一直提在手上的食盒搁在脚边,将几碟小菜摆在了地上,最后把一碗米饭和筷子从缝里递给杨心儿。
杨心儿没有接,而是情绪激动地抓住了易峥的手:“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至少,在我点头答应娶你之后我是下定决心放下从前的感情,好好跟你过日子的。”杨心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易峥,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但易峥从头到尾都很认真,证明他这话是真心的,不是因为同情他而说出的违心话,这样就够了。
杨心儿心里一下就释然了,又哭又笑的,不需要易峥提醒,他自己急切地拿起面前的碗筷,仿佛真把它当作最后一顿饭了。
‘路上走好,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离开牢房的时候,易峥默默在心里念道,易长亭的死他可以说自己已经看淡了,但却不能忘记。
“出来吧。”刚走出监狱,易峥就发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韩小涵见被发现了,干脆理直气壮地从墙角走了出来。
“你老跟着我干嘛?”易峥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他的,不然这辈子怎么招惹上这个小冤家reads;。
“谁跟着你啊,监狱是你家开的?”韩小涵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跟着他来的,小眼神鄙视地看着易峥,“你对那个杀人犯倒是有情有义的啊?”
“好歹他差点就成了我的夫郎,不送他一程岂不显得我太薄情。”易峥故意顺着韩小涵的话往下说,看到韩小涵吃瘪他心里就好受了一些。
“行了,小孩子家家的别总在外面乱跑,你是回你哥那还是回自己家?”
“要你管!”韩小涵气鼓鼓的,“还有,我十六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再说我是小孩子你就死定了!”
易峥好笑地听着韩小涵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等他放完狠话,就一手把他提溜起来,扛在了肩上,对于这种说不通道理的小孩就该用暴力解决。
易峥这回出门没有骑马,是步行出来的。回去的半路上,韩小涵突然一屁股坐在路边,嘴里嚷着不走了,从青山村走出来又走回去,他受不住。
“你不是最爱耍威风吗,为什么今天不骑马?”韩小涵昂着小脑袋指责易峥,没凶上两句又泄气道,“不然,你还是把我扛回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上来吧,我背你。”易峥很大方地背对韩小涵蹲下,毕竟小孩子跟他是没法比的。
“嘻嘻,算你有良心。”韩小涵立马精神抖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趴到易峥背上。
易峥没搭理他,背着他默默地往前走,韩小涵见易峥不说,也闭上了嘴,本来翘起的嘴角也撇了下去,盯着路上的石子发呆。
他们往回赶却是不知易尧带着夫郎正往衙门去呢。
“哎哟哟,下官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易先生海涵!”听到衙役禀告说易尧来访,何知州忙不迭从内院赶至前厅,奉承一番后,不待易尧开口询问,就邀起功来,“二位放心,杀害令郎的凶手本官已判明日处斩,以还令郎一个公道。”
“我们今日贸然造访,不为别的,却是为杨心儿求情的。”易尧木着一张脸听完何知州的一番废话,才道出此行的目的。
“这、这……”何知州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一种情况,一时惊得说话都开始结巴。
“爱子已逝,要那凶手偿命有何用?倒不如关他个十年二十年的,也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我家长亭自小心善,定不会要人抵命的,就当是为长亭积德,让他下辈子平平安安的。”上官璟初始恨不得让杨心儿偿命,但思及儿子在世时与易尧论“恕”的言辞,再加上易尧的宽慰,这才不至于沉浸在恨意当中。
“呃,夫人真是宅心仁厚,下官佩服。只不过,这判都判了,本官怎好更改……”何知州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此案大人可曾审过?”见何知州这般姿态,上官璟不觉端出凌厉的架势,“如果没有,大人不若开庭再审,我们夫夫二人已不欲深究,还望大人酌情处理。”
“是是是,下官知道怎么做了。”何知州讪讪地笑了两声,连连称是。
恭恭敬敬地把人送走,何知州立刻敛去脸上谄媚的笑容,冷哼道:“哼,什么德高望重的先生,简直是个傻子!”
那边易尧和上官璟出了衙门口就看见雇来的马车在外面候着。
“他若真能悬壶济世、妙手除百病才好,不然可白白饶了他一遭!”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上官璟心里还是为自己的儿子心疼。
“会的,别想这些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但愿他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