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之后,石谷冬弥洗去一身远行的尘埃,换上家居和服,懒洋洋地倚在榻榻米上看着中庭的晚霞。
作为英灵的迪卢木多不必洗澡,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这段时间里他终于了解了一下自家御主的身份背景。
石谷氏,族谱向上可以追溯到室町时代,当然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叫这个姓氏。
据传说是尾张织田氏的后代,因为著名的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之变败亡后,部分织田氏后人脱离本家后流浪至此,最终改名换姓当起了神河这一带的藩主大名,倒也因为地处偏远而躲过了多次战事。
历经时代变迁,石谷氏的藩主位置不再,其势力也在多次政治变迁后有所收缩,但几百年家底积累下来,如今仍旧是兵库县的大地主,远的不论,光说作为大本营的神河町,直接掌握在石谷宗家中的土地就超过一成,如果算上分家,至少有三分之一个神河町都姓“石谷”,说是这里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冬弥和迪卢木多一出现在石谷氏的势力范围内,本家这里就接到了通报,否则也无法短时间内集齐那两排正装家臣前来觐见。
除此之外,石谷氏也以剑术闻名,石谷御我流在近畿地区也是响当当的存在,道场门徒众多。
“嘛,听上去是挺厉害的,其实我觉得是以前的老头子为了想个厉害的家谱而乱编的吧,还有人说什么我跟挂轴上画的祖先大人长得很像,那种风格画出来的人物长得不都是一模一样吗?我们家到现在,也就在靠着土地租金和剑道道场在吃饭啦。”
会编排这种对祖先毫无敬意的揣测,无疑就只有石谷冬弥一个人了,因为父母意外早早去世,在上任家督即冬弥祖父过世之后,如今的石谷家家督,兼石谷御我流当主大人,正是年轻的石谷冬弥
。
“哥哥!”和服少女不满地抗议。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现在房间里的四人,包括没个正形的石谷冬弥、正襟端坐的迪卢木多,端庄又不失少女娇俏的石谷秋华,最后一位是为迪卢木多介绍石谷家史的年轻人,正是先前门口迎接时站在首位的那位青年,显得文质彬彬,看上去比冬弥大两三岁的样子。
冬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为你们介绍,这是迪卢木多,这是我父亲的养子雾崎真夜。”
“雾崎冬夜。”带着眼镜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纠正,“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迪卢木多先生。”他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迪卢木多,不知道为什么,这目光让英灵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市场里被人挑挑拣拣的白菜的感觉。
“真夜,随意改掉父母赋予的名字,雾崎叔叔和阿姨会哭的。”
“冬弥大人,在这件事上,父亲和母亲一直称赞我做得很正确。”
由于地方偏远,石谷家仍旧保持着许多存续了数百年的习俗,甚至还有家臣和影武者这种传说中几乎是几百年前才有的玩意儿,迪卢木多所见、在大宅门口迎接冬弥的那两排人,就是石谷家族的家臣和下属们。
这些早已在民法大改正中被废止的制度,仍旧在这里实行着。
这些家臣与下属多是以前依附石谷氏家族的后代,当然,因为时代终究是不同了,古早的君臣之别已经模糊了许多,但仍旧不缺心怀忠义之人恪守着礼节。
这些人的认真到了,令石谷冬弥这样自命为随便的人,也无法嘲笑他们古板的程度。
而雾崎家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雾崎冬夜从小被养在石谷本家,说是冬弥父亲的养子,实则是在上任家督冬弥祖父的教养下,作为家督继承者冬弥的影武者长大,为此,他才将自己的名字“雾崎真夜”改为“雾崎冬夜”。(注:冬夜和冬弥的读音都是とうやtouya。)
在冬弥继任家督之后,现任家老、也就是雾崎冬夜的父亲雾崎征臣尽管毫无贰心,但他顾虑到主少臣强,生怕小家督难做的他干脆直接退居幕后,因此石谷家族的各类庶务,包括石谷|道场的经营等等几乎都是由雾崎冬夜打理处置的。
出身根正苗红,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老,他爹又主动退避,与石谷兄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深得信任,再加上冬弥本人常年不着家——在石谷家,雾崎冬夜不仅是家督的影武者那么简单,也是实质上的家督代理。
尽管不了解这些内情,迪卢木多也感觉到了两人谈话之时,那种他人难以插嘴的熟稔感,只有冬弥那一脸无奈的样子,他很熟悉,以前自己坚持叫冬弥“大人”的时候,冬弥也会露出这种放弃纠正的表情。
放在跪坐的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捏紧,“……请多多指教,我是冬弥大人的迪卢木多·奥迪那。”
雾崎冬夜顿了顿,适时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那个是……这事说来话长,一会我再好好解释,总而言之,迪卢木多是我新收的家臣
。”冬弥纠结一番,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堪称奇幻地穿越了一把,终于决定把迪卢木多那离奇的来历浓缩成这么一句话。
“原来如此。”雾崎冬夜点点头,算作接受了这个解释。
“真夜啊,虽然叫我说,现在时代早就变了,还坚持家督、家臣、影武者什么的,总觉得显得很中二啊。”冬弥说道。
雾崎冬夜不动声色地扶了扶眼镜框,不客气道:“如果您希望废除家臣,那就请不要再随便捡东西回来了,至于影武者……首先,至少请您先亲自去处理一下家族和道场的事务如何?”
被捡回来的“东西”迪卢木多笑了笑,是不是错觉呢,总觉得雾崎先生对他的态度有点……
“这个就饶了我吧,我没有那份才能。”石谷冬弥干脆摆手。
与其说是没有那份才能,不如说是从来没想过去做吧!
“哥哥真是的!明明从继承家督位置之后,就没有履行过自己的义务!”
冬弥干笑了几声,“啊哈哈哈哈,秋华你和真夜做的很好啊,我不在也没有什么关系啦~”
石谷秋华看兄长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的生气也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鼓鼓的脸颊瘪了下去,“……不过,哥哥还是老样子,没变就好。”
石谷冬弥怜爱地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顶,看着她乖巧被抚慰的样子,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回来的原因,突然直起身体,一把拿起和室中充当装饰的刀架上的刀。
“对了,秋华,是哪个混账来着!?”
“什、什么?”对于突变的话题和兄长充满气势的大吼,石谷秋华一片茫然。
“秋华小姐,我想,冬弥大人指的大概是要跟您结婚的那一位……”雾崎冬夜镇定地说出自己猜想。
“你知道是谁吗,真夜!?……该不会就是你这个混账吧!?”噌的一声,冬弥直接拔出了刀,刀刃横亘在雾崎冬夜面前,将榻榻米都切成了两截——虽说这是未开刃的装饰品,但在徒手就能切断水管的石谷冬弥手中,用来砍人绝对是斩得死人的。
面对暴走的石谷冬弥和指着自己鼻子的刀尖,雾崎冬夜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依旧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冬弥大人,您这样的态度,会让秋华小姐困扰的。”
“哥哥……”
最终还是石谷秋华为难的脸色起了作用,冬弥终于平静了下来,还刃归鞘。
“抱歉,秋华,是我太激动了……可恶,虽然知道我没那个立场,但是……可恶!可恶!”
石谷冬弥咬着牙,一副竭力克制自己怒气的样子,想来他也是很矛盾吧,自己出游的时候,可爱的妹妹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拐走,既心虚又悔恨,没有阻止的立场,但又不想看着妹妹就这样离开自己护卫的羽翼之下。
雾崎冬夜轻轻叹了一口气,“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总而言之,有什么事请在那之后再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