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高阁里,段南骁正席地而坐,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听到门声响动,还有些不愉快,“本殿不是说了,不许人进来。”
他是真想好好看几本书的,经历了两次实战,他总觉得需要提升的地方还很多,束高阁海量的书无疑是最佳选择。
“是我。”申郡茹声音低沉,反手将门关上,闷闷不乐的走过去,挨着段南骁坐在地上,斜身靠在书架上。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被书架挡在另一处,一束极窄小的光亮穿过书缝射过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无法排解的满腹心事。
段南骁心头一疼,将她揽在怀里,身子朝书架靠了靠,让她舒服的半躺在他身上,却什么都没问她。
她柔顺的靠在他身上,一只手平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搭在段南骁的胳膊上,顿觉身上涌进一股暖暖的气流,将她冰冷的心包裹起来。
浓烈的书香在鼻间萦绕,强健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动,空气里流动着静谧的气息,她涣散的思绪终于缓缓的聚在一起,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常色。
良久,他动动身子,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暖着。
她抬头看他,目中一片痛楚,带着点点泪光,声音沙哑,“骁,你说我应该原谅他们吗?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并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就那么呆呆的望着他,眼中除了痛楚便是无奈和迷茫。
段南骁低低的叹了口气,低头望进她的眼里,“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你仍然是你,他们还仍是他们。以前你能做得很好,以后也能做得更好,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你自己就已经做得很好。更何况,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有我陪着。”
略顿了顿,他头低的更深,声音也更低,“你看谁不顺眼,一句话,我让他消失。”
“如果我看你不顺眼呢?”申郡茹皱着眉,脸上的神情认真的实在不能再认真了,好像真的在说一件极其真实的事。
她这样的神情让段南骁都恍惚了一下,甚至真的认为她说的是真话。
他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刮,“看我不顺眼,那不好意思,你只能忍着了。”
她嘴角一撇,哼的笑出了声,挺直身子,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人家正难受的很呢,你还在这里逗人家,也不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南骁撇着嘴,一脸的委屈,“明明是你先逗我的好不好?。”
他又低了低脖子,整个头都贴上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看你这么纠结,一定是跟申元阳他们有关系吧?”
申郡茹点点头,将卢姨娘说的事讲给他听。
他似乎并不觉得震惊,只是将她搂的更紧,“怪不得申元阳现在对你那么好,一定是知道了关于你娘的事,或许在路上那一场变故里,汪氏把实情告诉了申元阳,而申元阳不但没有怪罪汪氏,还对汪氏更亲近了些,也因此汪氏才主动承担了暗害卢姨娘的罪名,这样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申郡茹苦涩的笑了笑,“这就是我娘爱了一辈子托付终生的男人,是非不辨,却还在伤害了亲生女儿又毒死了亲生骨肉之后,又对别人做出了宽恕,好像天底下他才是胸怀最宽大的那个。”
段南骁陡然目露凶光,“茹儿一句话,弄死他还是废了他?这样的人真不配做男人。”
申郡茹幽幽的点了点头,“好啊。”
段南骁哑然,“真的?废了还是弄死?”
“假的。”申郡茹低头埋进他怀里,使劲的吸着他身上专有的清香。
段南骁面上露出一抹疼惜的笑,“既然你不舍得弄死他,也不忍心废了他,横竖对他下不了手,那还纠结什么呢?他们犯下的过错自有他们自己承担,你何必为此承担痛苦?你知道重活这一世,我最感激的是什么么?是做了父皇母后的儿子,他们给了我绝无仅有的爱,是我上一辈子从来没有体会到的,他们对我的宠爱单纯而又热切,只为了让我生活的更好。正因为他们无私的爱,才化解了我满心的仇恨。茹儿,化解仇恨的办法不是复仇,而是爱,爱别人爱自己,同时也得到别人的爱。”
申郡茹缓缓的抬起头来,愤怒的看着他,“爱?难道像申郡碧段南晨姚氏那样的人,也要去爱吗?我凭什么去爱他们?他们也配得到爱吗?”
段南骁扁扁嘴,“当然不是要你爱他们了,他们那样的人,即使你不出手,他们也不会落得好下场。你知道我说的爱的意思,是真情实意的爱,能打动你的心真心真意对你的爱,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你真心实意呢?”
申郡茹微微低了低头,片刻又抬起头来,嘴角依旧挂着一丝苦笑,“骁,你是不是很替我担心?怕我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段南骁闭闭眼又睁开,神情复杂,“对,我很害怕,担心你真的钻到复仇里出不来,反而辜负了咱们这重活一世的美好机会。”
申郡茹微微笑了笑,神情有些疲惫,但目中的愤恨已消减不少,“骁,有些事藏在心里,久而久之总会消化掉的,你放心吧,这一世,除了复仇,我更想要的是享受你带给我的爱带给我的幸福。”
段南骁眼角动了动,瞥了一眼乖乖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女人,心底微动,恨不能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再也不让她有丝毫的烦心,“茹儿,一切都快结束了,有些人总会得到报应的,你且等着看吧。”
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着尘埃落定,他就带着茹儿安享荣华富贵。
申郡茹知道他说的什么,又将头埋进他怀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段南骁唇边挂着一抹笑,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我一定会尽快把你娶回去的。”
淡淡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笼起一圈淡淡的光晕,在初冬的下午,荡漾着无尽的温馨与暖意。
姚氏还在不停的闹腾,终被老夫人禁了足还在自己院子里不消停,这个时候,在娘家多了多日的尉氏却主动回来了。
许是胡笙伦的药起了作用,也许是尉家照顾的好,更许是尉氏彻底想开了,归来的尉氏脸色好了很多,行走亦不需要人搀扶着。
因了申郡碧的事,尉氏不敢在尉家多停留下去,害怕申郡碧的名声会连累了自家两个闺女,她回来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毒药是谁下的,申元江必须马上处决了柯姨娘,只要她还活着一天,申元江就不许再纳妾。她若能剩下嫡子,自不必再说,若不能再生,便将申郡信记在名下做嫡子。
既然尉氏做了这样的妥协,老夫人断没有不同意的,马上写信给申元江,要求他必须将柯姨娘送回申府,她要亲自处决柯姨娘。
这一次申元江倒也爽快,很快便派人将柯姨娘送回来。
老夫人也很谨慎,将柯姨娘安置在庄子上,根本没让申郡信知道,偷偷的便将柯姨娘处置了。
尉氏知道后很是满意,让尉家的人悄悄散播消息,谣传属假,申元江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嫡妻的事,如今一心一意只供着妻子,绝不再纳别的女人。
有了二皇子府的大事,谁也不会再去关注已经过期的后宅阴私,申元江谋害嫡妻的事便就不了了之了。
尉氏此为,申郡茹都忍不住要对她竖个大拇指,实在太懂得审时度势了,该走的时候走,该回来的时候半句话都不用说,又提出了这么利人利己的要求,实在精明的很,不但保全了丈夫的名声,还在丈夫婆母心里刷了一把好感。
赞叹之余,又禁不止替尉氏可惜,这样的好女人居然找了这么个人渣,这一世是凑巧发现了,前一世的尉氏可是早早就死了的。
女人就是这样,明知道男人不可靠,却还不得不抢着护着占着,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知晓。
而像卢姨娘那般,却着实可怜,丈夫亲手杀死了儿子,她还能好好的活着并未发疯,也算是坚强了。
申郡茹只嘱咐她身边伺候的人看好她,警告她不可再生事,而对于申元阳夫妇,她选择顺其自然,或许时间会给她一个选择。
或许,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才是更好的。
然而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放任真相而不去追寻呢?即使忍受煎熬也要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