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微微一笑,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行至床前,躬身行礼,“奴婢见过五小姐,大夫人让奴婢来伺候小姐,奴婢的夫家姓魏,您管奴婢叫魏婆子吧。”
“原来是魏妈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申郡茹笑了笑,审视的目光在魏婆子身上扫了扫。
“奴婢原本是在大夫人庄子上的,后来被大夫人调到府里来做一些针线活,奴婢喜静,平日里很少出来。”魏妈妈慢声细语的解释着,眉间一直含着笑意,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申郡茹对她平白添了几分好意,或是因为刚刚恰说进自己心窝里的那几句话吧,“以后就有劳魏妈妈了,我这院子里事少,你以前喜欢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吧。”
魏妈妈微微的点了点头,突地上前一步,亲昵的握住申郡茹的手轻轻的放进丝被里,低声道,“小姐身上有伤,今日外头有些凉风,您仔细吹了风。”
随意而又简单的动作,她做的顺畅而又熟稔,仿佛已经做了好多年一般,申郡茹竟生出些恍惚,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异样来,暖暖的充斥着她冰凉的心。
替她掖好被子,魏妈妈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立在床边,温和的道,“小姐也不必替黄烛和墨青担心,包大人只是把她们带回去问话,问完话就会把人送回来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申郡茹轻轻笑了笑,无奈的道,“天降横祸,人力难为,我只能不断的替她们拜佛祈祷了,魏妈妈,麻烦您把桌上的那本《法华经》拿过来,我要念诵百遍,为她们祈福。”
“小姐,您真是善良,黄烛与墨青得了您这样的主子,真是她们一辈子的造化。”魏妈妈轻声说着,却并未取书,接着道,“小姐,您的身子还虚得很,还是不要看书了,佛在心中自有佛,日行百善一样能得佛缘,您对老侯爷与老夫人的一片孝心,老侯爷总能体会的。”
申郡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她这是指的自己为祖父祖母诵经百遍的事,她刚刚说喜静鲜少出门,可一开口便知茹雨阁里的事,岂不自相矛盾?
魏妈妈却并不在意她的审视,而是兀自低声道,“小姐,奴婢刚刚为您熬了大补汤,这会子也该好了,奴婢替您端过来吧?”
申郡茹点点头,“多谢魏妈妈。”补养身子的她从来不拒绝,身体才是生存的本钱。
魏妈妈刚出去,墨红便溜了进来,面色稍显不自然,眼神朝门外瞟了瞟,“小姐,奴婢瞧见这老婆子跟大夫人在外头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呢,大夫人对您真好,专门派了人来伺候您。”
明里说大夫人对小姐好,其实是在暗示魏妈妈是大夫人派来另有所图的。
申郡茹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装作听不懂,憨憨的笑了笑,“母亲对我的好我自会记在心里的,这位是魏妈妈,日后你也要对魏妈妈客客气气的,切不可慢待。”
挑拨不成功,反倒被戴了紧箍咒,还要对那老婆子客气,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墨红有些不满的偷偷瞟了瞟小姐,不知道小姐是真傻听不懂还是装的,怎么半点反应没有呢?
她还想再说几句,魏妈妈端着盘子进来了,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竟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到小姐跟前去了。
她直气的瞪眼,眼珠乱转几下,抬脚上前挡在魏妈妈前头伸手去接盘子,“怎好劳烦妈妈亲自动手?我来就好了。”
魏妈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本不想多说,但一想起她在跟前太添堵,遂道,“黄烛与墨青都被带走了,五小姐心里正着急,你又是个会说话的,不如去外头打听打听情形如何,也好安一安小姐的心。”
得了一句夸奖,墨红马上松了手,回过头对申郡茹笑道,“小姐,奴婢马上就去打听,您先喝了汤好好休息休息吧。”
说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忽的想起来,她不是想挡着魏妈妈做事的么?怎么反倒被她指使着出门做事了?
她又转过头去,见魏妈妈已经拿着勺子开始喂小姐喝汤了,气的跺了跺脚,转身出门。
这一来,申郡茹对魏妈妈更是高看了两眼,不显山露水,只三言两语便把人耍的团团转,这位可是个厉害的,汪氏把她支使到自己院子来做什么?
到了傍晚,终于传来消息,包同河终于将案子判了,陈氏乃心怀愤懑自杀而亡,系府里的丫头所致,被带去的丫头每人打五大板后释放。申盛侯心怀善念,不忍陈氏死于府中,特拿出一百两银子交予陈氏表姐罗氏。
申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倏然落地,亦知道是二皇子从中帮忙才算平安无事,遂对二皇子生出些好感来,嘱咐谭氏好生教导申郡碧,将来做好二皇子妃不可辜负二皇子对其的一片真情。
罗妈妈万没想到此事就这么了了,拿着一百两银票气的面色发青,手脚发抖的跪坐在京兆尹府的大门外。
良久,她才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脚步稍显踉跄的回了庆王府。
一进府,她便被叫到庆王妃的跟前。
见她头发散乱,面容苍白,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庆王妃原本充满怒意的脸上稍稍缓了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进了一趟京兆尹府,怎会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
罗妈妈往前一步扑通跪下,将一百两银票双手呈上,“王妃,奴婢对不起您,连累了庆王府的名声,奴婢,奴婢实在没想到。”
庆王妃接过来看了一眼,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妃……”罗妈妈禁不住声泣泪下,这一天所遭受的所有痛苦与委屈都在顷刻间爆发,她伏低身子几乎趴在地上,全身抖动着,哭的喘不上气来。
庆王妃静静的望着她,等她稍稍平静下来些,才吩咐道,“把罗妈妈扶起来。”
一旁的小丫头起步上前将罗妈妈从地上扶起来,罗妈妈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悲痛,站稳身子,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一遍。
听毕,庆王妃震怒不已,砰的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来人,去看看小王爷回来了没?让他派人去查一查《绣天剑舞》原是何人手中的,又是怎么到了庆王府的。”
“是,王妃。”
庆王妃冷哼一声,“《绣天剑舞》既然出现了,我就不信找不出个蛛丝马迹,申郡碧未免太小瞧庆王府了,她这是仗着有二皇子撑腰,看不上咱们庆王府了。”
陈妈妈原本就该死,所以她并不在意,但申郡碧母女的态度惹怒了她,不过才刚被赐婚就做出这样的事来,真做了二皇子妃还不猖狂的上了天?
罗妈妈不去深想庆王妃的本意,只王妃的这点心意足以令她冰冷的一日的心稍稍的暖了暖,她再次跪在地上,“王妃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世难忘,表妹地下有知,还会感激王妃的。”
庆王妃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票,冷声道,“来人,取一百两黄金送到申盛侯府去。”
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把她庆王府的人打发了么?
申冀,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黄烛与墨青都受了伤趴在床上不能动弹,魏妈妈亲自拿了药替她们一一涂抹,直感动的两个丫头泪水盈眶,非要起身去主子跟前磕头谢恩,被魏妈妈使劲拉着才算作罢。
魏妈妈一一详细问了她们在京兆尹府的事,回了正房又仔仔细细的学给申郡茹听。
包同河确实审了案子,可他的审案摆明了是朝一个固定方向去的,这就说明他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判,审案不过是走走过程而已,既然如此,那他还何必跑到申盛侯府里来闹腾这一场?白白的得罪了申盛侯,他目的何在?
略一沉吟,申郡茹便已了然,以段南晨的性子,遇到这样别人都会躲着的事,他反而会明目张胆的撞上去,一定是他给了包同河什么好处。
那么包同河是怎么猜到陈妈妈吊死的背后藏着一棵摇钱树呢?他真有这样深沉的心机,前世时怎会默默无闻到悄无声息呢?
魏妈妈见她出神,以为她被吓着了,遂低声安慰道,“小姐不必多想了,横竖她们都平安回来了,身上那点伤养养就好了。”
申郡茹点点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她原本以为包同河至少会找个人做垫背的,没想到他竟然豁出去把庆王府都给得罪了。
她微微的眯了眯眼,闪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段南晨不是想标榜自己对申郡碧的喜爱吗?不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一心只为红颜不谈政事的清淡吗?那她就让他好好的看一看他这位红颜的真心。
申郡碧不是喜欢高高在上的权势吗?好,那就让她尝一尝坐在那个位子被心爱的男人厌恶抛弃,甚至踩在脚底下任意践踏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