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燕军发动了入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进攻。【高品质更新】平阳城里,上至将军主帅,下至稚子幼童皆知只要熬过了这一仗,这场苦不堪言的战役便能告一段落了。然而,这众志成城却也难以撼动两军实力上的差异。
皇上到底是忌着他,南楚最精锐的军队竟还在望京。
“含笑,你吩咐厨子。这几日饭菜腻得很,我吃不下,今后就做两碟清淡小菜就好。”我素手托腮,支在窗边看院里残落的杏花,漫不经心的说道。
自开战以来,我的膳食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与其让平阳府衙的厨子们整日抓耳挠腮的恼,不如就这般索性简单的好。
慕容景弘这几日几乎未有下过城楼,前方战事严峻,城里粮草殆尽,这平阳城还撑得了多久呢?
“是。”含笑应着,脚步声在我身后渐远:“王妃可要去看看?”
我回头看她,对于她这莫名其妙的疑一问很是不解。她同样也看着我,略垂了眉眼,弯起唇角补充说道:“那些伤兵啊。”
我恍然大悟。似乎作为王妃也应该是去看看的。
用过午膳,便带着含笑出府。我才刚踏出府门,青冥就迎了上来。虽说仍是梨涡笑靥,但那双杏眼里却有掩藏不住的忧恼。
我瞧着,愧疚的低下了头。不管怎样,打破的上阵杀敌梦的也有我一份。
“抱歉。”想着,不由得说出了口。
他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道:“保护王妃也是大事呢!”
我仰起脸,勾唇轻笑,抬步走向街道。他唤我王妃,果真还是不习惯呢。
伤兵暂时被安置在城西,战事吃紧,而城西是全城最安全的一个方位。至于安全之说,也不过是因为背靠大山,且无路可攀,燕军绝不可能翻越而下。
人还在街上,远远的,便可瞧见那座桃花遍覆的山,在云雾里时隐时现,缥缈如幻的美。我望着,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淌过暖暖的柔情,感到莫名的熟悉与亲切。
“王妃?”含笑在耳边轻声地唤着。我回过神来,才惊觉此刻的自己已身处一座破败的庙宇之中。周遭,或站或躺的伤兵比比皆是,仔细一看,竟还有平阳城的百姓们。
看着这些为了国家奋战的男儿们脸上隐忍的痛楚,和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们无奈的目光,心间忽然就沉重似铁。战争,无论正义与否,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王妃!是靖安王妃啊!”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喊一声,周遭疑惑的目光霎时变得惶恐恭敬起来,甚至还有重伤的士兵挣扎着欲起身行礼。
我一时赧然,忙道:“不必行礼了。”
众人停了动作,却也不见回身躺下,我轻叹一声,又道:“诸位皆是我南楚的大英雄!要说行礼,当是云倾给诸位英雄行礼!”说罢,我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妃不可啊!”
“末将当不得啊!”
……
我抬手一扬,待众人噤声,又道:“诸位如何当不得?便是云倾如今的安然,也是以诸位的血肉换来的。云倾汗颜,身为南楚的王妃却不能诸位做些实事,唯这肤浅一礼尚可聊表心意。这仗也打了些时候了,相信很快就能结束了。还望诸位相信王爷,相信南楚!”
“相信王爷!相信南楚!”众人齐声高呼,声霄齐汉。
景弘,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琐碎的小事了。不知,这可够资格同你并肩站在王权的最高处?
思定,蹲下身子,对庙里的伤兵嘘寒问暖起来。虽说只有短短几句,但见他们如此欣喜的模样,心间倒也有几分满足。
站起身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以后了。这样蹲下又起来的动作循环往复,腰酸背疼得紧。站在破烂的屋檐下,左手叉着腰,右手握拳在腰上来来回回的捶。到底这金贵的王妃当得久了,身子也是日渐娇贵了起来。
“王妃可是累了?”含笑探身轻问。
我回过头,见她与青冥正殷殷的看着我。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极为不雅不动声色的垂下手,微微一笑:“无碍。”
“若是累了,就回府歇着了吧。”一直不曾开口的青冥皱眉说道。
我温婉一笑,摇了摇头。移目四顾,城里避祸的百姓基本都在照顾着伤兵,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温暖之味。
我不由得勾唇一笑,不经意间,瞥见庙里立着的一尊塑像。塑像上落满了灰尘,且有几角已是残破,但大体上仍可看出塑的是一只凤凰。
“平阳城不奉土地神,却尊凤凰?”想着,口中不禁问出了声。
“嗯。”含笑是平阳本地人,对于平阳城的事知道的也比较清楚:“传说平阳城是在凤凰神的庇佑下发展起来的。几千年来,得凤凰神庇佑一直风调雨顺,百姓富足。”
“那为何?”既然信奉着凤凰神,为何如今这庙却如此残破?
含笑抬眼看着塑像,唇角的笑有几分无奈。“听老一辈的人说,凤凰庙的香火衰落也是近百年的事。这百年间,平阳天灾人祸,战乱不断,百姓们来凤凰庙祈祷却不见任何好转,便觉得是凤凰神不再庇佑平阳,有不少人都在这百年间迁走了。现在还留在平阳城的,大多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扎根的”
我听着,凝视着凤凰神残破的塑像,心间隐隐生出几分怅然来。眼波轻柔,目光微转,不自觉的便落到了那座隐在云雾中的山上。口中喃喃说道:“那这山……”
“修罗。”熟悉的清冷之声自身后响起,我瞪大了双眼,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挺直了背脊,缓慢的转过身去。
台阶之上,他站在江离身前。仍是着冰蓝色的袍子,领口与袖口还是绣着那样精致的银色镂空木兰花;依旧墨发高束,发间横插着一支羊脂白玉木兰簪,眉清目冷,出尘如仙。
“孟千寒。”我看着他,声音细若游丝。再见他,心中不是没有波澜,只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这丝丝涟漪。
他温雅的笑着,走到廊上,说道:“此山名唤修罗。是凤凰神居住之地。”
我听他说着,不免有些纳闷。孟千寒并非平阳人氏,如何知道?
“确有这个传说呢。”含笑软声接道:“王妃你瞧,这修罗山的桃花可是常年不败的。年年都有好奇的人想上山一探究竟,可只到了山脚便走不动了,说是山上的桃花会自己移动呢。”
孟千寒清冷的唇角一勾,潇洒淡然的向我走来,说道:“本就不是传说。”至我身前,又道:“一别数月。可好?”
他问着,声音出奇的柔,我微微怔忡,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隐约觉得目光里有什么不一样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低下头闷声答道:“甚好。”沉默良久,又觉得这般姿态实在不合适,又问道:“孟公子何以会在此处?”战乱之地,温饱都成问题,他一介商人,应是避之不及,怎可能来此做生意。
“来未王爷送点东西。”
我轻点了头。原来。抬眼瞧了瞧伤兵们,有富可敌国的孟家相助,前方便可无后顾之忧了。
“王妃,时候不早,该回去了。”含笑柔声提醒着。而她身边的青冥此刻正埋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我微有些发愣,半晌,点头应声:“那孟公子,告辞了。”
他拱手一揖,笑容有几分温雅。“王妃慢走。”
夜沉如墨,皎月似弓,几点星子稀疏寥落。清风吹过,凉凉的拂在脸上,脑子霎时清醒了几分。
原来,不是梦呢。
几日未见的慕容景弘此刻正倚在床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是我不曾见过的憔悴模样。
“吵醒你了?”他垂头看我,浅浅一笑,饶是如此模样,我仍是觉得雍雅之至,其中风华难以言喻。
“不是。我夜里本就睡得浅。”我撑着床板坐起身来,他自然而然的将手横伸过来,揽着我的肩,看着半开着的轩窗蹙眉说道:“难怪你身子这么凉,怎么又不关窗?”
我自知理亏,微垂了头:“开初觉得有点闷。”
他轻声一叹,抽回了手,起身关了窗,又倚回床边,继续揽着我。我靠在他肩头,凝视着他略有些削瘦的侧脸,心间泛起隐隐的疼,嘴上却调笑道:“怎么今日得空回来了?”
他垂首看我,丹凤眼里划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玩味一笑:“总让夫人独守空阁,为夫如何忍心?”
我只觉得双颊陡然升温,面庞发烫。还好是在夜里不然这滴得出血的模样落在了慕容景弘眼里,我怕只得窘迫得钻进被窝里。
“孟家少主今日亲自送来了粮草军衣,平阳的物资之困暂时缓解。那些将军们死活不肯让我再待在城楼上了,云倾,我可是被撵回来的。”
他说的委屈,我却听得笑出了声。慕容景弘什么时候也这般小孩子脾气了?
“若燕军夜里偷袭,该如何是好?”
他笑了起来,在夜里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妄。“云倾是觉得那些将军们都是草包吗?”
我被他问的说不了话,后悔起自己问的白痴问题来。能得慕容景弘信任的人怎可能没有真本事?
“云倾,你姑姑还在完颜沉夏手里。不担心吗?”
他忽然的一问,倒让我有些奇怪了起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他看着我,眉目含笑:“只是奇怪你回来后,从未向我提过救她。”
我轻轻一笑,解释道:“燕皇的为人我想我能信得过,姑姑在他手里或许更安全。”想起木可托当日将我错认成薛瑶华,欲暗下杀手,不由得一叹:“且姑姑与燕皇之间是他二人的情事纠葛,既是情事,便没有我们插手的必要了。”
他勾唇一笑,眸子比夜色还沉。揽着我的手,力道渐大。
沉默良久,我靠在他的肩上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你见过孟千寒了。”他声音轻柔,语气却笃定得很。这样的陈述冲淡了我的睡意,抬眼看他,但见他晦明如海的眸子深沉莫测,我忽然就没由来的觉得心虚。
“嗯。”
“你心里……”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不确定起来,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惊愕万分,忍着心中的暗喜,问道:“莫不是你吃醋了?”
他垂下头,一脸的理所当然:“不应该吗?”
我这才是真正的心里乐开了花,抿唇一笑,幸福满满的偏头一靠,握住他的手,说了成亲那日与他相同的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的双眸亦染上了几分欣喜,在我眉间一问,不带半点情欲,柔柔的轻唤似从他心底传出。
“倾儿。”
江山信美13_江山信美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三章烽火连三月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