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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家庄一片火光冲天,竹枝染再也无力驻持银枪,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倒下的最后一刻,他朦胧中看到一个女孩朝自己走来,像似千千的身影。他微笑着伸手,带着最后的牵挂,想要再一次触摸到她的面颊,可意识已渐渐模糊,世界终于一片灰暗。
竹枝染倒下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然而他却没有死,当他再次睁开眼,他模糊的发现自己全身被包扎,躺在马车里,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姑娘的手。
他脱口而出:“千千!”
“你总算醒来了。”
一个浑身沾血的少女正坐在他的左边,帮自己包扎伤口。血是自己身上的。
一阵剧痛传来,他强忍着挣扎坐起来。
“是你救了我?”
少女点了点头:“你晕迷了十个时辰了,还好,这一剑偏了一点点,你命大。昨傍晚附近杀声一片,我不熟悉情况,又不敢带你去看大夫,只能自己帮你包扎了,好在你体魄强底子好,捱过来了。”
竹枝染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停在郊外,此刻快到了夕阳西下,自己竟然昏迷了接近一天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倒下的最后时刻,他看到的千千并不是全是幻觉,而是眼前这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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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杀手退走之后,大火熊熊燃起的时候,镜冰清走进了桃林,见他还有鼻息,把他救了出来,担心杀手没有走远,叫来了马车夫,把他带上了马车,车夫新生恐惧不敢,她只得连车也买了。
只是原本买给妹妹的药材,都用到竹枝染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全家?”
一想到亲人的惨死,竹枝染的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在得知竹家被灭门的原因之后,这个十六岁的女孩不禁落泪了。
“对不起竹大哥,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但你伤得这么重,内脏多处出血,万一杀手或者洛方执知道你还没死,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来杀你,所以天黑之后我会带你回枫雪镇去找我师父,安排一个安全的地方先把伤养好再说。”
“不,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必须找到我的妻子和朋友。”
借着镜冰清的支撑,竹枝染挣扎着要走下马车,虽然这个时候他应该活下来,但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纵然死他也未曾怕过,但是林图和千千在等他,他告诉过林图,让他带千千到经常喝酒的那家僻静的杏花村酒家去等他一天,如果自己活着,一定会去那里跟他们汇合,他绝不能失信!
**上的捕苦无论多么深他都可以忍受,但不能丢下千千和未出生孩子。
就算死也不能,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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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镜冰清的帮助下,他重新坐上马车,转道在杏花村口下来。
他艰难的穿过花林,走到河边,桥对面远山青翠如洗,山脚下有个小小的山村。
村中有个小小的酒家,那里有如远山般青翠的醇酒。
他曾经带着千千,在深夜中去敲那酒家的门,等他的至友林图。然后他们三个人就会像酒鬼般开怀畅饮,像孩子般尽情欢乐,那确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两心相印的情人、肝胆相照的好友、芬劳清冽的美酒。。。。。。人生得此,夫复何求?
竹枝染伤得很重,走得很艰辛,但无论多遥远,多艰苦的道路,只要你肯走,就有走到头的时候。
他终于已可望见柳林深处挑出了一角青帘酒旗。夕阳绚丽,照在新制的青帘酒旗上,用青竹围成的栏杆,也被夕阳照得像碧玉一样。栏杆围着三五间明轩,从支起的窗子看进去,酒客并不多。
这里并不是必经的要道,也不是繁荣的村镇。到这里来的酒客,都是慕名而来。杏花翁酿的酒,虽不能说远近驰名,但的确足以醉人。
白发苍苍的杏花翁,正悠闲的斜倚酒柜旁,用一极马尾拂坐避着自柳树中飞来的青蝇。柜上摆着五六样下酒的小菜,用碧纱笼罩着,看来不但可口,而且悦目。
悠闲的主人悠闲的酒客,这里本是个清雅悠闲的地方。
当竹枝染冲进来的时候,主人和酒客都不禁耸然失色。
看到别人的眼色,他才知道自己满身鲜血纱布的样子多么可怕。可是他不在乎,别人无论怎么样看他,他都全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千千,他的未婚妻千千。
他冲到酒柜旁,杏花翁本想赶过来扶住他,但看见他的样子,又缩回手,失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竹枝染当然没有回答,他要问的事更多:“您还记不记得以前和我半夜来敲门的那两个朋友?”
杏花翁苦笑:“我怎么会忘记。”
“昨天他们来过没有?”
“来过。”
“现在他们的人呢?”
“走了。。。。。。”
“走了?”竹枝染一把握住杏花翁的手臂,连声音都已有些变了:“是不是有人在追杀他们?”
“没有,他们昨晚到我这里吃了些饭喝了两碗酒,借了件衣服,借宿了一晚,今天早上走的。”
“还喝了酒?”竹枝染的心里本能得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
若是自己,在兄弟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是断然不会喝酒的。“那,有话留给我吗?”
“他们并没有提过你,不过老朽好像听到那个叫千千的姑娘说想离开南陵。”
杏花翁疑惑地看了一眼从未见过的镜冰清,以为是眼前这个男人移情别恋伤害了千千,想了想,然后有些小心的问他:“不知道老朽该不该问,是不是你和千千姑娘发生了什么误会。。。。。。他们昨天睡在一个房间里。。。。。。”
“不可能。。。。。。不可能。。。。。。决不可能!”竹枝染一边咆哮,一把抓住了老翁,包扎的伤口崩裂,哇的一口鲜血喷在了他的身上。
杏花翁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一时不知所措:“是。。。。。。是真的。。。。。。不,不是的。。。。。。我瞎说的。”
栏杆外的柳丝在风中轻轻掇动,晚霞满天,夕阳更灿烃,山村里,屋顶上,炊烟已升起。
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儿啼,还有一阵阵妻子呼唤丈夫归来的声音。
这原本是个和平宁静的地方,这原本是个和平宁静的世界,但枝染心里,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血战。
镜冰清在跟他说话,但竹枝染已经听不见镜冰清在说什么了,他只能听见他日己心里在问自己的话:“为什么?”
睡在一个房间里,你们怎么可以!老翁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他相信林图,告诉林图不管天崩地裂自己是生是死,一定要在这里等自己一天,林图从未对他失信。
但是现在,他的确走了,带着自己的交给他的两万两银票、自己竹家的家传枪棍秘籍、还有自己的女人,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傻,不管曾经关系多么亲密,谁会对两万两银票、一个武术世家的绝学秘籍视而不见呢,更何况还有一个美艳迷人的女人。
千千和林图已经从此离开归元了。
竹枝染倒下了,他终于倒下了,所有支撑他的意志完全崩塌。
他居然没有流泪,当千千痛苦离开的时候,他悄悄流过悲伤的泪,当父亲母亲被杀的时候,他流过悲愤的眼泪,但现在,他居然没有流泪。
当一个人从悲伤变成悲哀时,是不会流泪的。
他本来有个温暖好适的家,有慈祥的父母、甜蜜的情人、忠实的朋友。但现在,他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条残命之外,他现在已什么也没有了。
甚至他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应该活下去了。
他突然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深深的恨意,对林图的恨,对千千的恨,对所有人的恨,除了恨,他已经找不到足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了。
一阵凄厉的惨笑过后,竹枝染倒下了,带着对整个世界血色的恨,他晕倒在镜冰清的怀里,失去了直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