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绕着护城河走了整整一圈,百姓围在道路两旁,伸长脖子瞧着热闹,放眼望去满眼尽是明艳的红色。身后的锣鼓声震天动地,从街头传到结尾,却唯独入不了他的耳里和心里。
迎亲队伍经过温府时,他坐于马上甚至不敢侧眸,殊不知,她正远远地望着他……
不知不觉,喜轿落地,他自马而下,新娘由陪嫁丫头的牵着走出了轿门。红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看身量倒是与温玉一般大小,听闻亦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只是,不该卷进这是非中,原该匹配更好的男子。
恍惚中,已经将喜绸握在手里,女子局促的脚步显得她有些许不安与惶恐,这样的感觉如同初见温玉时一般,不由朝她走进了几步。
冰儿千辛万苦挤进人堆,看见的便是他低头凝视新婚妻子的这一幕,霎时想起小姐被带走时的凄凉,喉头一阵酸涩,竟不知哪里生出的胆子,扒开挡在前面的人,一把拽住顾辰暄的胳膊便道:“我们小姐苦苦等你,你尽然娶了别人为妻!”
顾辰暄看见突然冲出来的冰儿一时瞠目,他是认得她的,可却想不到她会出现在这里。面对她的质问,他无从辨白,不可否认,婚事的确是他亲口答应的,可那也是为了能全了彼此厮守的心愿,为了换回她的生命啊!他知道,他都知道,是姑姑下的药,否则温玉不会突然病倒,他们这是在逼他,而他也只有妥协的份。
“阿玉她现在怎样?”没想到开口问出这话,竟是如此艰难,他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他只求她能谅解,他愿意用今后的日子来弥补今天的错失。
冰儿面带讥诮,瞟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看着他温润的脸庞上纠结又痛苦的表情,一时又气又怨:“顾公子若做不到,当初又何苦承诺!”
她这一句质问竟不知是为了谁,似乎隐隐还夹杂了其他的情感,来自心底深处那不能言明的爱慕。她这一声质问,直说得他满心酸楚,紧抿着薄唇,心头百转千回,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鼓乐奏了一遍又一遍,宾客都等得焦急,顾衍生派人来前头瞧瞧情况,一对新人被簇拥着向里走,冰儿却被家丁往外轰,中间瞬间隔了数个人。想要说的话还未说完,答应做的事也未做到,冰儿情急之下便将手中的玉兰簪子抛向顾辰暄,喊道:“这是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顾辰暄一阵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玉簪掉到地上裂成两瓣,如同他的心一般也跌个粉碎。
不顾阻拦,回头捡起那簪子,只见中缝赫然卷着张纸条,展开一看,小小的纸条上竟写着四个果决又刚毅的黑字:恩断义绝。
温玉的脸上荡起一抹凉薄的笑意,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越想看到她痛,她潦倒,她偏不叫他们如愿,他们毁了一桩婚事,她就毁了另一桩婚事,只可惜终究还是伤害了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温玉淡淡地凝望着面前的顾秋月,她大概还不知自己精心布置的局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破了吧。嘴角轻轻扬起,看着她突然转身,面带怒容:“知道我最恨桑云清什么吗?”
温玉睨着她,不言不语。她只微微眯了眯眸子,深黑的瞳孔里又暗了几许,幽幽道:“乌苏城的传言,她成了诸多豪门闺秀的眼中钉,可是她却不知,皇城里还隐藏着另一个预言。温泰兴将她娶回府里,给她当家主母之尊,可她肚子里怀的却是别人的种!试问她何德何能得到百般**爱,千般呵护?她不过是那个人不要的弃妇!”
“你胡说!”温玉断然打断了她的话,娘亲她不是弃妇,她不是!
月前,第一次接触到外祖的信件,字字句句无不令她惊诧。自己竟不是温泰兴的亲生女儿,那一刻,恍然明白,多年的冷眼旁观,并非是对母亲的薄情寡义,而只是他不能接受一个外姓人罢了。
“若不是抛弃,他又怎会这么多年都不来见你一面?”顾秋月咄咄逼人道。
温玉下颌微颤,心头像是被磁钉狠狠扎了一般生疼,对于亲生父亲,她的确满心怨恨,可即便再恨再怨,也决不允许外人又一丝半点的诋毁。
“他若真的抛弃了我们,你又怎会因忌惮他而不敢对我下手?”
顾秋月挑了挑眉,冷哼道:“看来你还真的什么都知道,想必你也一定见到英国公了。”
“是啊,我见到了。要不是见到他,我怎知娘亲是被你一点点喂食毒药害死的;我怎知舅舅被顾相设计,万箭穿心而死,尸首还被吊在异国他乡的城门上曝晒七日;我怎知整个桑家被赶尽杀绝的罪魁祸首;可恨我还对你卑躬屈膝忍辱偷生了十五年!”而连唯一的外祖竟也惨死在她的面前,岂能不痛?岂能不恨!
顾秋月利眸逼人:“既然你都知道了,别怪我不客气了,别以为我杀不了你,他恐怕早就不知道你的死活了,不然你以为苦心孤诣瞒了十五年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温玉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她。
顾秋月倏地轻轻一笑,戏谑道:“实话告诉你,王家长子是我哥哥的义子,当初的确是以顾家的名义下的聘礼,而你要嫁的人并非暄儿,而是睿之。”她轻抚着指尖的蔻丹,意味深长道,“这一生你都逃不掉顾家的掌控,突然觉得,折磨你比杀死你更加有趣。”
温玉心头一紧,王睿之竟然是顾相的人!那先前偷出的手印又落在了谁的手中?顾家,王家,温泰兴……他们究竟在进行什么阴谋?深深的不安袭上心头。
转瞬间,身边已经多出两个家仆,温玉眉眼一拧,沉声道:“顾秋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顾秋月不屑地哼了哼,将要开口,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朝楼下一看,竟是穿着红色喜服的顾辰暄。
“暄儿!你怎么在这里?”顾秋月一阵错愕,眉宇深蹙,回头深深地剜了眼温玉。
顾辰暄几步便登上了阁楼,一把将温玉拥在了怀中,嘴里不停地说道:“我来了,我没有食言。”
温玉悠悠侧眸,眼角满是笑意,似是在对顾秋月说:我赢了。
顾秋月气急攻心,拉开顾辰暄,吼道:“你竟然逃婚!你可知你这样做多严重吗!”
顾辰暄咬了咬牙:“我知道。”
“啪!”
猛地一巴掌印在顾辰暄白皙的侧脸上,指印鲜红,触目惊心。
温玉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又默然收回,喉头一阵哽咽,半晌才轻轻吐气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直以来我都在利用你。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每一句,字字清晰,直说得顾辰暄连连瞠目,久久不能言语。
“你看看吧,这就是你一心一意维护的人!”顾秋月恨恨道,由心底而来的深深的怨毒再次不可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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