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凉,大牢外的冷风飕飕吹进来,刮得她直哆嗦,她蜷缩在角落里,望着地上的黑蚁和不知名的虫子爬来爬去,而狱卒端来的饭菜,只是一碗硬如石头般的米粒,还有一碟白水煮叶。
她堂堂秋雁坊的坊主,如今过着这样不堪的日子,说出去,恐怕武林中人也只会把她当作笑话。
而这样的一切,全是拜他所赐。
她叹了一口气,心底里倒是没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遗憾,她还记得那种手刃背叛之人的快感,要她忍气吞声,要她笑着成全他们,她怎么可能会做到。
她白雀晅,从来都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也罢,日子还是要过,倒也不能怠慢了自己的身体,她拍拍囚服上的灰土站起身去,一手执起筷子,一手拿起碗,才只是往嘴中喂了一口米饭,就被她尽数吐出来。
她惊讶地望着那碗中米粒,那白色米饭中,竟是大大小小地遍布着黑点,她指尖一掐,竟是石子。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咽的下去。而她忙活一阵子所做好的佳肴,恐怕此时,还凉在客栈的桌上。
倒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白雀晅放下碗筷,长叹一声,便再次缩回墙角去,偌大的牢房,只有一席草铺能挡挡寒凉。可奈何她心中的那抹凉意,用什么东西,也捂不热了。
此事被江湖中人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可谓是上至帝王,下至平民,无所不知。西吾在秋雁坊得知此事,连夜快马加鞭,赶至北椒,又以贴身细软买通狱卒,才好不容易见上白雀晅一面。
“你这又是何苦?”西吾望着那墙角里蜷缩的女子,面色蜡黄,唇角发干,抬眸之间,眸子里尽是黯淡,犹如一个四五十年纪的老妇。
白雀晅侧眸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让西吾直为揪心。
西吾问她可后悔。
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西吾叹了口气,瞧着自己的徒弟如今狼狈的模样,倒是想为她出口气,良久,便听牢内的人缓缓问道,“他,如何了?”
“八九离阎王殿不远了。”
他被她生生刺了四剑,皆是命中要害,倘若华佗再世,也难将他救活。
不知为何,白雀晅却觉得鼻头霎时一酸,嘴里有些咸咸的,她急急背过身去,生怕西吾瞧见,蓦地,那膝上的手背,顿时便感觉一阵冰凉。
西吾知道,她哭了。
我抬眸瞧着跟前的人,无意中望见她嘴角一扬,俗话道有一就有二,我问白雀晅,为何不在寒湖初发之事时,就跟莫夏撇清关系。
她眉梢一挑,反问到,“撇清关系?”她直直摇头,冷笑到,“世间有多少女子为情所痴,爱得难舍难分时,又有多少人狠得下心?多少人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给了别人机会,原谅了他,对方就会知错能改,熟不知,后来才知是作茧自缚,若是问我现下可后悔,若非要以如今的想法去评判过去的事,恕我直言,倒真是愚蠢。”
她轻叹一声,“这世间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事,只能说吃一堑长一智。而一点一点看清楚的,是人心。”
我有些震撼,她这样的见解,倒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覆手将那棋子全数拾进棋盘里,对着我莞尔,“但是你不同。”
我有些诧异,接着就听她说道,“我的一切都成了定局,可是你没有。你的长情从未被辜负,你甚至可以争取到比我更好的结果,只是你愿不愿意,都得随你的心。”
还未等我回话,我便瞧见她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转过头去,却是微微一怔,见那一抹玄衣撑着伞长身立在远处,是柯子尘。
已是不知我和白雀晅聊了多久,许是我们都在屋檐下,也许是我听得太入神,才完全不知,四处已然是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滴。
我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她说——越苡君,你是个聪明人。
我瞧见柯子尘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长衣,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他双唇紧抿,面上神情有些不快。
而我则是奇怪,他为何会在这。
我清晰地听到,身后的人勾唇一笑,接着步子轻移,渐渐离开了此处。霎时,此处只剩我和柯子尘。
他步至我跟前,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随口问了句他为何在此处。
“倒是应该我问你,半夜三更,在这荒郊野外做什么?”他反问我。
我才刚准备反驳,便顿时感到肩上一暖,他将伞落在墙角,把手里的长衣披在我身上。我抬头瞧着他,他也盯着我,我蓦地有些双颊泛红,但又觉得四目相对时,谁先收回眸子便是谁输了。
可奈何他有些脸皮厚,竟是问我,“好看吗?”
“……”我顿时羞得急急扭过头去,霎时听见他鼻音里哼出一个笑声。
他将伞再次撑开,将我的手一握,便要拉着往回走。
“我给你说过的,不要自己一个人大半夜出门。”
他确实是告诉过我,早在我和他刚刚完婚时。可是,方才,我并不是一个人。
“方才你没见着……”
话还未说完,他蓦地眸子一沉,整个脸色拉了下来,瞧得我直哆嗦,“只要随行的人不是我,都算是一个人。”
我脸上一懵,还有这么无理的规定?
而旁边的人却是暗暗地勾了勾唇,握着我的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竟是小鹿乱撞,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
我记得当初才是同他成亲,一用完晚膳,他便喜欢带着我乔装出宫,一路上将我的手握得很紧,路边的人齐齐投过目光来,他却一脸得意,像极了个小孩,像是在同天下人宣告,我是他的。